第111章(第2/3页)

记得回城入宫那天,她们共乘一骑。秦姬凰亲口说过,世上本无对错之分,只是立场不同作出的举动不一样而已,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楚怀珉懂得这个道理,当然也能理解卫太后要佩思死,站在秦国立场上这并不过分。

但楚怀珉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绝不会接受。

又一个月后,楚怀珉翻开老旧黄历,默数着距上面用朱砂勾勒出的数字还差几日。一日等着一日,等那一天终于到了,楚怀珉立即焚香沐浴,再换上一身整洁衣裳,清清爽爽地上太上宫拜访。

彼时,卫太后正站在后花园桥上,眉眼始终微弯,手里拿着鱼粮,一小把一小把撒下湖面,引得尾尾红鲤死命地扑腾溅水,纷纷争相食之。

如果不是卫太后容颜苍老许多,白发添了大半,楚怀珉看到这幕当真会以为,卫太后近日过得还挺不错。

楚怀珉轻步走到她身侧并肩,并不说话打扰卫太后喂食的兴致,伫立桥上也瞧了会群鱼夺食,不久见鱼喂得差不多了,她这才开口轻轻道了声: “我来告别。”

卫姒动作一顿,旋即接过楚怀珉递来的手帕擦手,有些意外地问: “这便要走了?”

“我该去做我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卫姒跟着念了这句,先想了片刻,紧接摇头:“哀家实在想不出来你该做什么,你目前该做的事难道不是配合姬凰,一起扳倒哀家?”

楚怀珉闻言送出一个微笑:“说实话,我的确很想借此机会扳倒你,让你彻底倒台,也尝尝失去最爱的滋味。但这件事,不是我该做的。这是太后您与秦王,你们秦国的内政,与我毫无干系。”

母女反目,难道这不是人生一大痛苦?

卫姒轻笑一声:“哀家已经尝过失去最爱的滋味,所以不怕再尝尝失去任何东西的滋味。”说完这句,她把手帕仔细叠好还给楚怀珉,眉眼依然柔和,“哀家记得,你手里这色帕子秦王身上也有一块,做工刺绣一模一样,就放在自己胸前内襟,她当真是把你放心上的。如果你离开秦王宫,她会很难过,她为你所做的努力也将白费。而哀家也只能表示非常遗憾,你不能亲手将哀家踩在脚下了,你也做不成大秦王后,终生写不进秦国史册。”

一腔热枕付之东流,何止难过这么简单。这番话楚怀珉只对上半句有所刺痛,默了默,衣袖中攥紧了那块收帕,淡淡问道:“太后后悔过吗?”

“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大多数我都不愿回答。我曾经回应过李世舟一席话,今日我也可以回答你。”卫姒声轻,直视楚怀珉那双眼眸,一句话再次直击人心!“成了,功绩万载。败了,也不过一把黄土。”

成了,功绩万载,败了不过一把黄土。

明白了。

卫太后根本不在乎后不后悔,她只在乎失败与成功。

毕竟自己亲生女儿都能豁出去的卫太后,七万条命在她眼里又能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卫太后踏上成功的万骨枯。

楚怀珉垂下头,这口气她该如何打碎牙齿往回咽,只觉舌尖都泛起了苦涩血腥味,僵持了不久她终是弯了腰,向卫姒缓缓施礼:“既如此,人各有志,我也无话以说了。怀珉在此恭祝卫太后,功绩万载,霸业千秋,流芳百世,享……无尽孤单!”最后这句她该是咬牙切齿的。

卫姒笑笑,将她的恭祝就这么笑纳了。“为何不再等等呢?姬凰大力推行变法,了不得三五年,你们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那时哀家永远也阻拦不了你们了。”

楚怀珉这才直起身,抬起头来:“我心已定。”

“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

“何时走?”

“凌晨。”

两人沉默了一阵。

“好,很好。”卫姒最终开了口,手抚着楚怀珉肩膀,温柔得像个慈祥长辈:“这世间大多事,逆天而为,终究不会遂愿舒服,会痛的。楚妃娘娘在这王宫恩宠过盛,未必是件好事,选择出宫,也未必不是明哲保身。”

她倾身,附耳楚怀珉又道:“佩思还小,听不得污言秽语。她是个乖孩子,但如果从小耳熏目染,听多了不好的话,他日对大秦定然充满怨恨,以后长成什么样谁也猜不到。她在王宫一日,就是大秦一日隐患,你把她带在身边养护,哀家放心。”

话音绝耳,楚怀珉呼吸略重了些许,却再也说不出什么精明话来。

两人并肩站了久久,各有心思。湖底下那群鱼抢完吃食,甩尾扑腾几下水面,很快各自散了去。

“太后珍重。”

“你也珍重。”

这一句之后结束谈话,楚怀珉转身,缓步走下了石桥。桥上卫姒看着她背影,隐约望见了当年那个姑娘,说欢喜她要随她回秦的芈曦。两眼于是渐渐发红,终于是心生出一丝悲戚来:“请问楚妃娘娘,今后要去哪里?”

楚怀珉顿了顿,没有回首,而后应声道:“云游四海,四海为家。”这句是一丝犹豫也无。

好孩子。

芈曦的女儿。

卫姒挥手,眉眼仍弯着,居然笑出两道浅浅泪痕。她在后头也追了声:“楚妃放心!卫姒定会享尽人世间孤单。”

亡国奴?尊贵的人怎会为奴?

死都不会。

** **

进城入宫那天,秦姬凰问了她句:你随我回秦,目的是什么?

当时楚怀珉听到这话,有过一瞬慌乱。因为她确确实实怀揣着目的,不是单纯随那人回秦。

楚怀珉目的有三。

一,如约取九王爷性命,二与幕后黑手见上一面,这些都完成了。

至于最后那目的……

今夜,又是风清月朗。书玉殿有话传来,说是秦王还要再忙个把时辰,不能及时回宫了,秦王嘱咐楚妃娘娘若困了,早点歇着,不用特意等着她。

楚妃娘娘于是就没等了,施展一身轻功潜出王宫去。

夜又深了,天边那弯钩月时而隐没,时而穿云绽放如银;楚怀珉还没到祁王府门前,远远地就能听见一团乱糟糟的动静。倒也不是慌乱无章,而是满府喜庆洋洋,因为在老王爷薨后半年,祁王府终于迎来新生。

东厢房进进出出的人,一盆盆血水端着出来,那孩子待在娘肚子还没落地。府里人又喜又急,这种情况下谁也没发现偏僻处多了一人。那人一直就站在那,听着看着,累了便抬抬头,也是相当有耐心地观赏月亮飘忽不定。

后来情况不对,有个稳婆跑出来很是惊慌,大喊着坏事了,王妃力气用尽几乎晕厥,实在没得力气,难产了。情急之下稳婆忙问祁王爷在哪,赶紧出来个拿主意的。

但很不幸,祁王爷今日进宫,这时候快马加鞭正往回赶,半路上听到王妃难产的消息,他差点也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