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洗礼教徒(第2/3页)

所有北欧人一想起那恐怖的冬春就浑身颤抖。

这件事中的恶根是个长相甚好的裁缝,叫简·比克斯宗。史书上称他是莱顿的约翰,因为约翰是那个勤奋小城的本地居民。他在缓缓流淌的古老的莱茵河畔度过了孩提时代。他像当年所有的学徒一样,四处漫游以便学习他那行当的诀窍。

他读和写的本事只够偶尔露上一手,他实际上没有受过正规教育。许多人明白自己社会地位的卑贱和知识的贫乏,有一股自卑感,但他没有。他是个漂亮的年轻小伙子,天生的厚脸皮,又非常虚荣。

他离开英国和德国很多年之后,又回到了故乡,做起长袍和礼服的生意。与此同时,他还从事宗教活动,开始了不寻常的生涯,成为托马斯·芒泽尔的信徒。

这个芒泽尔以做面包为业,是个知名人物。公元1521年,有3个再洗礼教徒预言家突然出现在维腾贝格,要向路德指出真正的拯救之路,芒泽尔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的本意虽然是好的,却没有受到赏识,还被赶出了新教徒的城堡,并被命令永远不许在撒克森尼公爵的管辖范围内出现。

到了公元1534年,再洗礼教徒已经历了许多挫折,于是他们决定孤注一掷,把一切押在一次大胆的大规模行动上。

他们选中威斯特法伦的蒙斯特作为最后的实验点,这丝毫不使人惊讶。该城的公爵主教弗朗兹·范·沃尔德克是个鲁莽的醉鬼,长年和多个女人公开同居,从16岁起就因为生活的下流堕落而得罪了所有的正人君子。当这座城市兴起新教时他让步了。但他是个远近闻名的骗子,他的和平条约并没有使新教徒得到安全感,而没有安全的生活是非常不舒服的。于是蒙斯特的居民都憋足了劲,等着下一次选举。这就带来了惊人之事,城市政权落入了再洗礼教徒之手,主席是个名叫伯纳德·尼普多林克的人,他白天是布商,晚上是预言家。

那个主教看了一眼新长官,便逃走了。

这时,那位莱顿的约翰出场了。他来到蒙斯特的身份是简·马希兹的圣徒。马希兹本是哈莱姆的一个面包师,后来自己创建了一个教派,并被视为圣人。约翰听说正义事业进行了一次有力的出击,便留下来庆祝胜利,并清除原主教在教区里的影响。再洗礼教徒为了斩草除根,把教堂变成采石场,没收了为无家可归的人建造的女修道院,当众焚烧了除去《圣经》外的所有书籍。更有甚者,他们把所有拒绝按照再洗礼教徒的仪式进行再洗礼的人赶到主教营地,不是砍头就是溺水处死,理由是,他们都是异教主徒,他们死了对社会不会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这还只是序幕。

这出戏本身的恐怖程度有增无减。

信仰几十种新教旨的上层教士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个新耶路撒冷。他们在那儿遇到一些人,他们以为自己对虔诚、正直、向上的市民有号召力,但一遇到政治和权术,就像孩子一样无助了。

蒙斯特被占领了5个月,在这期间,所有社会和精神复活的计划、制度和议程都尝试了一遍,每一个羽毛初成的预言家都在议会上有了露脸的机会。

不过一个充满逃犯、瘟疫和饥饿的小城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社会学实验的场所。不同宗派之间的分歧和争吵削弱了军队首领的全部努力。在这危急关头,裁缝约翰挺身而出。

他短暂的荣耀时刻到来了。

在满是饥饿人们和受难儿童的城区中,一切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约翰照搬他在《旧约》里读到的旧神学政府的形式,开始建立他的统治王国。蒙斯特的自由民被分为12个以色列的部落,约翰自己被选为国王。他本来已经和预言家尼普多林克的女儿结了婚,现在他又娶了一个寡妇——他从前的老师约翰·马希兹的妻子。后来他想起了所罗门王,就又加了两三个妃子。从此一出令人作呕的滑稽剧开场了。

约翰一天到晚地坐在商业区的大卫宝座上,人们站在宝座周围,聆听宫廷牧师宣读最新的命令。多种命令来得又快又猛,因为城市的命运日趋恶化,人们迫不及待地需要它。

然而,约翰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他完全相信一纸命令的无上权威。

百姓们抱怨忍饥挨饿,约翰便许诺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国王陛下签署了一道圣旨,命令城中的财产在富人和穷人中平均分配。铲除街道做菜园,全部的餐馆由大家共享。

到此还算顺利。但有人说,富人藏起了一部分财产。约翰让臣民不要担心。第二道圣旨宣布,凡是违反国家任何一项法令者就立即砍头。请注意,这样的警告可不是随随便便说的恐吓之词,因为这个裁缝皇帝手里总是挥舞着剑和剪刀,经常亲自动手行刑。

后来,进入到了幻觉时期,人们都陷入形形色色的宗教狂热之中,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不分昼夜地挤在商业区,等待着天使吹起那报喜的号角。

接下来是恐怖时期,这位预言家凭着嗜血成性累积起来的勇气,割断了他的一个王后的喉咙。

下面便是报应的可怕日子,两个绝望的市民为主教的军队打开了城门,预言家被锁在铁笼里,在威斯特法伦的各个乡间集市上示众,最后被折磨而死。

这是一个怪诞的尾声,但对众多敬畏上帝的朴素灵魂却具有可怕的后果。

从那时起,所有的再洗礼教徒都成了被通缉的对象。逃过蒙斯特大屠杀的那些首领也像野兔一样地被猎捕,一经现身,就地处决。在每一个神坛上,教长和牧师们都谴责再洗礼教徒,恶毒地诅咒他们的叛逆,说再洗礼教徒妄想推翻现有的秩序,还不如狼和狗值得同情。

对异端的围剿很少能如此成功。再洗礼教徒作为一个教派荡然无存了。但是有一件怪事,该教派的许多观念存活了下来。这些观念被其他教派汲取,融入了形形色色的宗教和哲学体系,成为令人起敬的理念,如今仍然是每个人精神和智慧遗产的一部分。

这件事叙述起来倒是很简单,但解释它实际上是怎么产生的,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再洗礼教徒几乎无一例外地属于这样的阶层——把墨水瓶都看成不必要的奢侈品的阶层。

过去,撰写再洗礼教徒历史的人都把这个教派视为恶毒的宗教激进派。只有在一个世纪后的今天,我们才开始理解,在把基督精神推向更理性、更宽容的发展过程中,这些贫贱的农夫和工匠的思想起到了多么伟大的作用。

但是,思想犹如闪电,谁也说不准下一个霹雳会落在哪里。当狂风暴雨在锡耶纳上空迸裂而下的时候,蒙斯特的避雷针又有什么用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