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第4/7页)

【直解】百工,是百官。管叔,是周公之兄。蔡叔、霍叔,是周公之弟。致辟,是加以诛戮。郭邻,是中国之外地名。齿,是齿录。庸是常。卿士,是周公的官属。命诸王,是以成王之命封之。史臣将述周公命仲之词,乃先叙说,初武王崩时,成王尚幼,周公为天官冢宰,统正百官。当是时,管叔、蔡叔、霍叔三个人监纣之子武庚于商之旧都,以主少国疑,乘商人之不靖,遂告作无根之言,谤毁周公,说他将不利于孺子,因相与倡为叛乱。盖非独以危周公,实欲动摇王室也。周公既奉命征讨,罪人斯得以管叔为首恶,乃明正其罪,诛之于商之旧都;蔡叔罪稍轻,幽囚于中国之外郭邻地方,只以车七乘随之;霍叔罪又轻,但降为庶人,削夺其爵禄,待他三年之后,改过自新,方才齿录。因其罪之大小,定为刑之重轻,皆天讨所加,不敢以私恩废公义也。其后蔡叔之子蔡仲,能常敬德,始终谨畏,不敢放纵,周公以其克盖父愆,乃擢用为卿士。蔡叔既没,周公以成王之命命他之国,以续蔡叔之封焉。盖惟贤是举,不以世类而弃,命德之公也。圣人义尽仁至如此。

【原文】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

【直解】胡,是蔡仲的名。率,是循。猷,是道。蔡在成周之东,故谓之东土。周公以王命呼蔡仲之名而告之说:“惟尔小子胡,率循尔祖文王之德,改易了尔父蔡叔之行,能谨慎其所当行之道,可谓贤矣。有德者,天之所命,故我今以尔为诸侯于东方,不失茅土之旧。尔今往就所封之国,当敬之哉!其恪谨侯度,常存率德改行之初心可也。”

【原文】“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彝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

【直解】盖,是掩蔽的意思。前人,指蔡叔。愆,是罪过。迈迹,是超迈前人之迹。成王告蔡仲说:“尔父蔡叔以不忠不孝得罪于王室,尔蔡仲庶几掩盖前人的罪愆,惟思尽忠尽孝而已。盖凡前人已行,则后人之继述犹易。今尔父所为不善,在尔无所因袭,要超迈前人之成迹,都从自家身上做起。必须勤励自强,不敢有一时懈怠,用以垂法于尔后世子孙,使都有所仿效可也。然所以垂法处,又不在他求,只是率循尔祖文王之常敎,不要似尔父蔡叔违背了君上之命,则忠孝之道尽矣。”盖能敬慎以尽诸侯之职,便是忠;以此掩盖前人之愆,便是孝,非有二也。

【原文】“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

【直解】亲,是亲厚。成王又告蔡仲说:“皇天上帝,于人无有私厚。只是有德的人,克享天心,便佑辅他,使其长保爵位;若无德,则天命去之矣。下民的心,无有定向。只是有恩惠足以固结其心的,便怀服他,欲其长作民主;若无惠,则民心离之矣。人之为善,如敬天法祖,亲贤爱民,这等样好事虽各不同,无一件是不当做的,若有一于此,皆能使天亲民怀,国家安宁,所以同归于治;人之为恶,如盘乐怠傲,拒谏殃名,这等样不好的事,虽各不同,无一件是当做的,若有一于此,皆能使天怒民怨,国家危亡,所以同归于乱。夫天人之向背靡常,善恶之从违当审,尔其可不戒哉!必也修尔之德以顺天意,布尔之惠以结人心。力于从善,勿以善小而不为;决于去恶,勿以恶小而为之。则侯职既尽,而福禄可保矣。”

【原文】“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

【直解】惟,是思。困,是事势之困弊。穷,是困之极。成王又说:“尔蔡仲侯于东土,实建国临民之初,创业垂统责任甚重,其可不慎哉!若是兢业惕厉于初,不敢怠忽,凡所行的事,都思虑其终,务为久远可继之道,则诒谋既善,必能和民人,保社稷,与国同休,何困之有。若不能思其终,凡事都轻率慢易,只为目前苟且之计,则诒谋不臧,终必至于困穷而已。”此在蔡仲立国之初,所当敬戒也。

【原文】“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

【直解】懋,是勉。兄弟,是同姓诸侯。成王又说:“尔为诸侯,有当建的事功,则勉力修为,不要怠缓废事;有共事的邻国,则加意亲睦,不要轻易生衅;尊而王室,则尽蕃屏之责,以防御其外侮;亲而兄弟,则敷敦叙之恩,与之同其休戚;微而小民,则发政施仁,以康济他,使人人都安生乐业,无有失所。”这五件事,乃侯职之所当尽者,故成王悉举以告蔡仲也。

【原文】“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

【直解】中,是无过不及的道理。旧章,是先王之成法。侧言,是一偏之言。度,是立身的法度。嘉,是褒美。成王又告蔡仲说:“天下有个大中至正的道理。尔之行事,但当率循此自然之中,奉以周旋,不使有太过不及。如先王本有成宪,不可易也,尔当兢兢遵守,不要妄作聪明,紊乱了先王的旧章;立身自有法度,不可改也,尔当审于听览,不要惑于偏言邪说,改变了自家所守的常度。内不徇己以妄作,外不徇人以偏听,则喜怒好恶,自然得中,而侯职无不修矣。予一人岂不于汝而嘉美之乎!”

【原文】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直解】成王又叹息呼蔡仲之名说:“小子胡,汝往之国,当用心去经理国事,图所以盖前人之愆,垂后人之宪者,不可荒废弃坠了朕所告戒之命也。”按:这一篇书,虽是成王命诸侯之词,然多与伊尹告太甲之意相类。伊尹说“皇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此篇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伊尹说“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此篇云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伊尹说“罔以辨言乱旧政”,此篇云“无作聪明乱旧章”。夫使人君能以敬德事天,以恩惠及民,察治乱之先几,守祖宗之成法,则天下可从而理矣。

多方

成王时,奄国与淮夷再叛。成王亲征灭之,归于京都,作此以诰谕四国及天下。因篇中有多方二字,故取以名篇。

【原文】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

【直解】奄,是国名,即今山东曲阜县奄至乡。宗周,指镐京,王都为天下所宗,故谓之宗周。成王即政之明年,夏五月丁亥日,王亲征灭了奄国,自奄国班师归来,至于镐京。诸侯皆来朝会。周公乃传王命告谕他,故史臣先叙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