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3页)

后面几天,潘耒因为家事回家几趟,保康瞅着老师精神头好的时候,和老师询问潘云的事儿。

“老师,你说,潘云……潘云有记忆,他知道他母亲出自潘家,潘家……”

顾炎武先生愣愣地看着他,只惊叹小学生从哪里找到的潘云。

“我早先就看潘云的相貌疑惑。果然是潘家姑娘的孩子。”

“这也是缘分,潘云如果没有遇到你……当年潘家姑娘闹出来的事情,我也有听闻。若要认亲,难。不管哪一家都对这样的事情都不能容忍,更何况潘家?潘家的家规,在苏州几大家里面最严格,你也不好出面。”

保康眉眼皱巴:“老师,我不担心潘云要认亲的事儿,他要认亲,按照他的聪明,他总有自己的办法。可我担心潘云一点儿也没有要认亲的想法。他的性格……”

顾炎武先生思考片刻,轻轻摇头:“顺其自然,不要强求。”

保康:“……师祖也这么说。”

“这就是了。潘云的经历性格都和你不一样,知道不?”

保康有模有样地感叹:“保康知道。”

保康本就对各种繁琐的礼法规矩不大认同,只是担心将来潘云参加科举,身世经历通不过;还担心潘云因为性格原因,将来走得太偏,所以才有这么一个想法,既然师祖和顾炎武都说不可行,他也就不再纠结。

…………

江南的四月天里,保康在苏州安心照顾老师最后的人生时光,收到皇上一行人到来的消息,自是要去行馆见面。

皇太后一看到他,立马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细细打量,发现他确实没瘦,和出京的时候一个模样,放下心来。

谆谆叮嘱:“你老师八十岁了,虽然没有孩子在身边,可有你们这些学生在身边,也是喜丧了,可不能再哭了,知道不?”

保康抱着皇太后的胳膊撒娇:“知道。老师也说他这辈子算是圆满了,要按喜丧来办。前几天还和我们一起讨论他丧礼上要请那些人。”

皇太后哈哈笑:“你老师那样的奇人,自是豁达。苏州的规矩皇祖母不知道,但也少不了大摆五日宴席招待亲朋好友。”

保康笑着点头:“老师说他投资海运大赚一笔银子,正要大摆五日宴席。还说大师兄和我都不需要他的银子,他的财产,除了给大师兄和保康留一个念想,其他的,都捐出去建学院。”

“本来只建一个童学院。后来保康给老师一算,老师的银子真不少。老师就说,那就再建一个女学院,苏州、江苏、乃至整个江南,第一家女子学院。”

皇太后惊奇,看向皇后,皇后也笑。

“他们那天说起保康大师兄的家事,顾炎武先生挺生气。说时代变了,苏州的女子也应该多学一学,跟着变,不能落后于沿海和京城。”

皇太后笑着点头,对保康说道:“难为你老师一个大男子,临终的时候,还有这番胸襟和见识。”

…………

保康嘻嘻笑。

皇上轻轻咳嗽一声。

几位公主低头抿嘴笑,一干皇子们摸摸鼻子,不敢吭声。

皇太后看一圈儿,最后看着保康,嗯,果然还是小保康最贴心。

……?

顾炎武先生要建设女子学院的消息放出来,整个江苏,整个江南轰动,闹腾得来——皇上单独去见过师祖一次后,查看运河、检阅将士等等忙乎完,听说这边的动静,也微服私访来到这个位于苏州昆山的一个小院子。

顾炎武先生之前出门游历,老房子已经给族人居住,他这两年因为主办《江苏文报》定居江苏,自己在苏州又置办一些田地房产,一个静雅清幽的好地方,往来鸿儒,谈笑文章,几乎汇聚江南所有的读书人,名家大儒。

皇上来到后,面对他们这些人表现出来的学术氛围,再一次在心里感叹江南文风之盛。

再看到他汗阿玛和光福圣恩寺的住持一起喝茶说书谈笑风生,一副经年老友的模样,忍不住嘴角抽抽。

皇上这次来到江南,为了缓解江南僧侣对大清朝廷的抵触心理,特意驻跸圣恩寺一天,御笔留书“松风水月”,留下黄金二百两,可是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和尚就是不咸不淡的,哪知道……

能怎么办?他提都不敢和他汗阿玛提一句……满心满眼都是对自己的同情·皇上默默坐下来喝茶,静静地听这些江南文人们讨论顾炎武的决定。

今儿在场的几十个文人大致分为两派。

一派,根本就不同意建女学,说这是颠倒阴阳,有伤风化布拉布拉。一派,认同可以建女学,可女学里应该学什么,“男女有别”怎么教学……争论不休。

皇上和黄宗羲一起品茶,听到有人提起来皇后写的那本《山西商人》,刚要开口,就见他熊儿子从屋里冲出来,铿锵有力的小嗓门“响天彻地”:“老师要建设女学,那就开始建设,不是要问你们的意见,明白?”

“你们天天读书,说是读儒家经典,敢到孔圣人面前说自己是儒家弟子吗?孔圣人可以因为自己和妻子不合,大闹合离,后面还劝说自己的儿媳妇改嫁。你看你们,先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又是“男尊女卑”“贞节牌坊”……羞不羞?”

皇上:“……”

可皇上和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又一口气呱呱出一大通他的大道理。

“泰坤先生有感于山西人,山西商人的生活、想法变化,写了一本书,碍着你们什么?觉得泰坤先生写了一位女子的正面人物,你们心里发虚?没有胸襟接受女子的思绪觉醒,不光说明你们的狭隘无知,还说明你们的心胸狭窄。”

“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就读成这样,将来有幸见到孔圣人,可要记得躲着走哦。”

“知道山西商人一个男子只娶一个妻子的规矩吗?知道原因为何吗?那是因为你们最看不起的商人他就是那么有情有义。他知道自己常年经商在外,一家老小,一大家子的家业都托付给妻子,他不能,他不敢。”

“男子无端纳妾很自豪吗?不纳妾就是没有本事?那你们谁敢说自己比光武帝有本事?你们谁敢说光武帝子嗣少?既然都是人类了,那就做做一个人类该做的事情,脑袋留着不用,天天想着纳妾,还口口声声圣人学说……”

皇上捂脸。

黄宗羲也捂脸。

屋里的潘耒捂脸,顾炎武哈哈哈笑。

众位文人反应过来,张口就要抗议,可是他们仔细一看这么个小和尚,顿时一脸惊奇。

保康无知无觉他“刷脸成功”,气势汹汹的:“我老师在休养需要安静,说话都小声!”

“老师马上过八十大寿,就这么一个心愿,作为学生就要给办了。谁敢阻止,谁敢给使绊子,杀上门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