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3页)

“保康对师祖,只有心疼。保康只想知道,师祖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保康对师祖,只有心疼”“保康对师祖,只有心疼”……小孩子对他师祖的信任,对他师祖的感情,尽在一言中。

师祖的心一颤。

皇太后的心一震。

外间里,皇上、裕亲王、苏茉儿姑姑再也忍不住,眼泪磅礴。

沉默中,皇太后的眼泪出来,声音恍惚:“保康说,对于先皇,保康的汗玛法,保康最为熟悉。我就问一问保康:当年先皇,第一次废后,引起朝野震动,满蒙关系紧张,第二次还要为情废后,对也不对?”

保康正因为他师祖的事情心情不大好,听到皇太后提起先皇的事情,打个佛礼,一个深呼吸收敛心情,正色道:“当年太宗皇帝骤然驾崩,先皇六岁,在纷乱中登极为帝,恰逢前朝大乱,大清入关,定鼎中原。”

“十四岁仓促亲政,基本统一中原,和善蒙古治理西藏,对中原汉人采取采取怀柔政策,招降弥乱安稳人心;

整顿吏治,派巡按出巡各地方惩治贪污;禁止圈地,放宽逃人法,免除最让百姓愤怒的三饷税赋;重用汉官,鼓励开荒……”

保康一项一项地列举先皇的政绩。他认为,明末清初,那个改朝换代中兵荒马乱、动荡不安的年月里,先皇作为同样迷茫没有方向的人之一,亲政后却能快速地稳定朝廷形势,极大地稳定大清初期的社会局势,这就很了不起。

解决前朝遗留下来的南北文人士族党争问题,赢得天下百姓的心,同时开启大清以汉文化治国的政治大格局……一样样举措,不管世人怎么评价先皇的为情痴狂,可都不得不说一句,先皇是一位好皇帝。

“可是,先皇的这些正确举措,和当时的满蒙势力相对,和当年的太皇太后代表的科尔沁蒙古也是相对。先皇的登极不由自己做主,婚姻不由自己做主,政事后来有自己做主,却要面对所有反对他的人,有心无力。”

“历史进程中,每一个拐弯的地方,都要有先走一步的人付出代价。先皇明智,他面对满蒙的有功之臣,面对自己的亲人,付出他自己的代价。”

所以,既然先皇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政治联姻,政治变化中的其一,何来对和错?谁能简单地去论断其中的对和错?

“保康认为,先皇承受了自己可以承受的时代重任,无力再承受自己的政治婚姻,既然是表亲,选择和离,各自男婚女嫁,不好吗?”

满蒙联姻有很多种方式,为何一定要说先皇应该娶哪一个表妹做皇后?

临终之际留下四位有能力的辅政大臣治理国家,给国家选好继承人,还有深明大义的太皇太后教导照顾继承人,延续大清朝国祚绵长……

“阿弥陀佛。保康所知的先皇,是一个人,一个鲜活的人,历朝历代中的帝王中活得最鲜活的一个人。可是他个人的力量,纵使是一个帝王,面对时代交锋中的洪流滚滚,只有那么多。”

“阿弥陀佛。”

保康声音低低地念佛。

既然不为同路人,何必自苦自扰?

皇太后听懂了,痴痴傻傻。

皇上、裕亲王、苏茉儿姑姑听懂了,呆呆愣愣。

师祖听懂了,抱着小徒孙哈哈哈大笑,笑声畅快至极。

“保康说得很对。”

“阿弥陀佛。师祖听保康一席话,醍醐灌顶。从此以后,行痴不是行痴,五台山上,只有醒迟和尚。阿弥陀佛。”

保康:“……”

保康转头对上师祖含笑的眼睛,大眼睛眨巴眨巴,迷迷瞪瞪。

师祖啊,大喇嘛说你决定送保康进京的时候就想通了,要改法号“醒迟”,保康都听到了。

师祖微微笑,只说:“保康可记得师祖的法号?”

保康乖乖点头:“师祖,保康记得。”

“师祖一朝醒悟,领悟佛法,‘迟’是‘不迟’。”

师祖:“保康乖。”

保康:“……”

保康不服气。

“师祖,保康刚刚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保康梦到了先皇。先皇说他挂念家里的妻儿老少,天下子民,在地府听说大清还没有彻底防疫天花的办法,就托梦保康。”

“先皇说:保康是师祖的小徒孙,最是灵性。先皇说:不管是痘衣、痘粉、痘荚,都是来自人身上的痘苗。可是古往今来,人治病哪有用自己身上之物?都是取自天地万物。既然人痘不完美,为何不试试牛痘、猪痘、羊痘?”

保康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好像黑宝石闪耀璀璨,可以说,他整个胖脸,整个人都因为自己的聪明发光。

反正不管师祖是谁,反正他认识先皇,还可能和先皇政见一致……甭管师祖、先皇、皇太后、董鄂皇后……之间如何,反正,保康通过“先皇”这件事,获得了灵感。

阿弥陀佛,先皇可是他皇帝爸爸的皇帝爸爸啊,可以管着他皇帝爸爸的人啊,那当然是要抱住大腿。

保康那个开心啊,他终于想到办法说出苦苦“回忆”出来的牛痘了,他还抱到了大粗腿!

师祖啊,你可以安心地回五台山,保康保证不会在宫里被人欺负,保康有空就带着皇后妈妈去五台山休养身体看望师祖……保康越想越美,大眼睛眯眯着,满脸是笑,身后好像有尾巴欢快地一摇一摇。

人间大粗腿·师祖:“……”实在说不出话来。

皇上和裕亲王反应过来,浑身无力地蹲在地上。

其他的都先不说,他们的汗阿玛知道了牛痘、猪痘、羊痘……的法子,独独告诉保康,给保康赚功劳——他们果然就是没人稀罕的小稻草。

苏茉儿姑姑则是又哭又笑的抹眼泪,因为保康阿哥对先皇的看法,心里头感激又感激。

这天傍晚,因为天色黑了下来,师祖一行人不好赶夜路回去五台山,就在正阳门这里多留一晚上。

皇上和裕亲王决定留下来,他们都想和师祖多待一晚上。皇太后领着皇后、苏茉儿姑姑等一干女子先回宫,赶紧给等候的太皇太后说一声。

皇太后临走之际,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问保康,更是问师祖。

“‘既然是表亲,选择和离,各自男婚女嫁,不好吗?’醒迟大师,你说,好吗?”

改法号为“醒迟”的师祖看着她,微微笑:“当然好。”

笑容和蔼,声音和气。皇太后一瞬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文质彬彬的先皇笑着朝她走来……

所以不是她不够好,也不是她应该不应该进宫做皇后,只是他们不是“同路人”。

皇太后回忆着记忆里的“先皇”,初见时候那个脸上带着清俊温润的微笑的年轻帝王,她觉得,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