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陈近南愣住,保康也愣住。

陈近南是因为师祖的话一时之间陷入迷障。

保康则是:阿斗被他父亲摔了一次,郑经却是和他弟弟的乳母往来还生了儿子……这很不一样。

当然,保康也听懂了师祖的话——忠君,忠于信仰,忠于大势所趋,忠于个人恩情……一个,几千年来都不能论出是非对错的话题。

虽然他还是不认同陈英雄的选择,可他看一眼师祖,看一眼陈英雄。师祖表情鼓励;陈英雄虽然还是愣愣的,可明显是因为师祖的安慰情绪缓和很多。

保康立即重重点小脑袋,胖脸郑重,声音和眼神都是肯定:“陈英雄,书生在蛮荒小岛上兴教化、传授技艺,福泽当地人,福泽无数后人。历史记住他的功德,百姓永远记得他的功德。”

“陈英雄,我们也在五台县这般兴教化好不好?现在五台县的学院太少,小娃娃们想要进学困难,束修很高,但五台县的父母都希望他们的孩子可以进学。”

陈英雄:“……”

“陈英雄,我们也规定小娃娃四岁开蒙,六岁之前必须进学开蒙。学习耕种做生意礼仪道理。小学后是中学,中学后是大学,大学后是博学鸿儒大家……”

“阿弥陀佛。将来五台县的人,每一个都会识字看账本,快乐大师去和周县令说,正好陈英雄在五台县,还请指点周县令一二。”

陈英雄:“……”

恍恍惚惚。

陈英雄面对快乐大师肉嘟嘟的白嫩胖脸,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闪动的期待和梦想,面对快乐大师的师祖的宠溺纵容,问了一个最不重要的问题。

“快乐大师,我在小琉球上规定,六岁以上儿童必须进学开蒙……”

快乐大师笑得欢快:“陈英雄勿忧。快乐大师就是三岁开蒙。师祖说,快乐大师五岁就要正式进学。”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要读书,那就都一起读书。陈近南读懂了快乐大师的心意——也觉得快乐大师说得,很有道理——快乐大师就是三岁开蒙。

他神思不属地跟着两位大师来到县衙,一路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现在抢到胖娃娃成功离开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止他这么想,衙门里的周县令看到他们一起出现,也是吓坏了。

他本是绍兴师爷出身,还在三藩战事中立下大功,但秉性里多了一份恃才傲物的孤介,和同僚们相处得并不好。

这次皇上回去,他琢磨着与其回老家耕地不若就讨个巧差事,留在五台山看护小阿哥。

就见他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小阿哥,转头对这个胆敢进来衙门的反清分子头头冷声问道:“陈总舵主来投案吗?”

陈近南面对周培公那就不是刚刚的状态了,和气的面容依旧,却是双目如电,不怒而威的气势散发出来,登时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陈某应快乐大师邀请而来,周县令有意见吗?”

周县令:“……”

保康一拍周县令的肩膀:“周县令,快乐大师和师祖都认为,五台县的童学和学院都太少了。小孩子进学开蒙还要考核,要交很多束修,这很不合理……”

他这里将自己刚刚的话重新整理一番呱呱呱一通,衙门里的师爷们衙役们都愣了。

陈近南笑得一派风光霁月,周县令愣愣地抬头看向师祖。

师祖打个佛礼:“阿弥陀佛,佛家说,人人都可成佛;儒家说,有教无类。”

保康立马跟上:“师祖说得对。”

周县令:“……”

“我真给皇上写折子?”

周县令问出来后还愣愣的。

陈近南眉心一皱,师祖不做声,保康则是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写!”

“快乐大师要五台县的小娃娃都可以进学,一起‘快乐’!”

周县令想说这需要很多书本很多夫子很多银子……面对一片赤诚的小阿哥,说不出来。

“行。周县令晚上就给皇上写折子。”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陈近南不愧是当世大英雄。

他心怀天下万万民,又自觉答应了快乐大师,忙进忙出地对周县令倾囊相授,一点一滴地指点他如何招揽富户和夫子们出钱出力,如何鼓励奖励百姓养育女婴……

保康自觉他这也是做了一件大事,乐得忘乎所以地和师祖呱呱。那个见过一面的蒙古喇嘛临走之时邀请他去拉萨和准格尔布拉布拉,那个三藩残余首领的女子临走之时送给他一个令牌布拉布拉。

师祖微笑着听着,只嘱咐他,不要告诉其他人。

“师祖放心,保康只告诉师祖。”

保康趴在师祖的耳朵边用只有师祖可以听到的音量:“师祖,保康还答应他们几件事情,答应他们不告诉任何人,保康刚刚也没告诉师祖。”

师祖:“……”

小胖娃娃软乎乎的胖脸蛋儿一接触本就让师祖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说小秘密的奶声奶气更是响在师祖的心坎上。

师祖顾不得他听到的内容。

他抱着小胖娃娃,望着他转过头来一脸神秘的稚气笑容,想说,最好都不要告诉师祖,却是对着小胖娃娃大眼睛里纯然的信任,终究没有说出来。

罢了,罢了。

出家人本应隔离一切俗世尘缘,可他见到了保康,也是佛祖默许的一场缘分。

这里师祖满心释然;那里保康准备好姿态面对他即将接二连三到来的老师们,各种斗智斗勇;还有一个地方,京城的皇上。

皇上收到周培公的折子,得知陈近南的事情,目瞪口呆。

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不敢相信。

可皇上提笔又停笔,写不下去。

熊孩子的思维,陈近南其人,真正的国士,不应该只落得“惋惜和叹息”。可他也不能打击自家的熊孩子说,国士就是“权利”手底下的棋子,遇到不成器的权利人比如“郑经不正经”,根本没有办法周全。

当然皇上对熊孩子的想法非常理解,他自己五岁就要五更起床寒暑无休地学习,那五台县的小娃娃也要这样。

皇上又想起那个“锦囊妙计”,头疼,头疼,特头疼。

他有此心里又转悠了其他的很多念头,只是没想到他儿子给他折腾出来的事儿,不止这些。

“纳兰老师你又偷偷喝酒,快乐大师要偷偷睡觉。”

快乐大师一副“抓到现场”的嘚瑟,小胖手指着纳兰老师手里的小酒壶,恨不得来一个叉腰大笑。

“春困秋乏夏打盹,保康要去打盹了嗷。”说着话,他就在纳兰老师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跑的不见人影。

纳兰老师站在假山后面手握小酒壶发呆,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找阿灵阿。

阿灵阿听纳兰说完,两个刻钟后在山后的一颗大树上找到睡得正香的小外甥,也没叫醒,直接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