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保康眉心一皱,随即舒展开来,抬手面色庄重地打一个佛礼:“阿弥陀佛。明天、后天、大后天,菩萨顶三天道场,诸位可自由上山。”

给去世的人超度,保康觉得,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每次菩萨顶上遭遇袭击后必有的佛事活动,有时候甚至会持续六天到九天。只是这次,保康不想再有伤亡,干脆大方地邀请他们一起上山来个“面谈”。

他试着用自己暂时并不深厚的内力说出来,加上对方两个人的深厚内力,不光县令和亲卫们都听到了,对方两个人也听到了。

一时间,天地好似都安静下来,山脚下来来往往的香客行人摊贩等等都远去。

风吹动树叶发出轻轻的簌簌声,安静中每个人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县令抱紧儿子,因为儿子的提议面色凝重,可他心里也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不该阻止儿子的提议。

亲卫之一菩萨保上前奏道:“阿哥,这名女子,乃是三藩残余势力目前的领头人,目前来历还不确定。”

“那名男子,乃是郑家军师陈近南,郑成功去世后,他以‘玄天上帝’信仰为掩护,成立反清组织天地会。”

保康小小的惊讶。

他上辈子在广东香港一带沿海混过江湖堂口,对于天地会、青帮、洪门、三合会等等帮会组织都不陌生,听完菩萨保的话当即在县令怀里抬头,接着用内力说道:“美人姐姐,陈英雄,你们好,欢迎你们明天上山。”

转头对菩萨保吩咐:“去给准格尔那边发邀请,也欢迎他们明天上山。”

“阿弥陀佛,马上天黑,师祖估计在担心保康。”

顿了顿,双手捂嘴对山上大喊:“时辰到,快乐小和尚回山喽。”

喊完后,漆黑的大眼睛清透澄明,里面满满的都是开心,嘴角上挑,眉梢眼角都是释怀后的笑儿。

保康这一声喊,喊出来他胸腔里剩下的压抑和沉痛,也直接将呆愣的众人包括对方两个人喊醒。

对方两个人一时愣住,亲卫们都看着他的喜庆胖脸乐呵乐呵,山脚下的人们也哈哈笑着“我们快乐大师今天逛了一天要回山喽”之类的话。

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从他爹娘身边跑过来,送给他最喜欢的快乐大师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感谢快乐大师保佑三牛成功进学。”小娃娃确实聪颖,记得上次他父亲和快乐大师寻求答案的事情,一心记得“还愿”答谢。

只是表情和声音里还带有一丝紧张不安,保康先对他露出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友好的笑儿,接着瞧着他放松下来后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再看他父亲也是一脸欢喜,脸上的风霜之色尽消,也是开心。

“谢谢小施主。”

保康抬起右手打个佛礼,笑容灿烂地接过来他手里的糖葫芦,当着他的面直接吃了一颗,欢喜的模样看得那个小娃娃也欢喜得来。

快乐大师喜欢他的礼物!

小娃娃脸上带着羞怯的笑容跑向他父母的身边,头顶上的小朝天辫一颤一颤。

周围的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小娃娃的父母一脸骄傲,保康眼见真实的生活气息,露出一口小乳牙也笑得越加开心。

县令也不由地跟着笑出来,可他眼睁睁地看着胖儿子吃完一颗糖葫芦,还要再吃第二颗……

“今天已经吃完两颗了。”县令气冲冲地提醒快乐大师他今天已经超标了,接着不顾快乐大师的瞪眼还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一声:“小小年纪就乱喊美人姐姐和英雄,等你见到真正的美人和英雄再说。”

保康:“……”

“快乐大师见过很多美人姐姐和大英雄。”

保康对县令的话格外不认同,“菩萨保你说,那位美人姐姐的声音好听听不好听?那位陈近南的作为如何,算得不算得英雄。”

菩萨保当然是站在他的阿哥这一边。

“美人,不光是长得美,声音美,仪态美,前看后看远看近看都美,这才是美。菩萨保虽然不知道那位女子的长相也没见过,但是听声音……即使说着狠话,也是软软糯糯的,美!”

“陈近南在他的父亲身殉大明之后,去南方投靠郑成功,是为‘孝’;在小琉球大力培养当地人,发展小琉球经济,是为‘能’和‘忠’——教军屯田,教民煮糖晒盐,教匠烧砖,开办儒学,奖励教化,拔擢人才……”

总而言之,甭管双方不同的立场,就小琉球那个地方是有了陈近南的操心才有了今天的大局面。就算他现在愚忠于“郑经不正经”朝廷屡次劝降不投降,可菩萨保也要说一句“英雄”。

保康听得一脸得意,县令听得一脸憋闷。

偏偏保康还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县令你要学着大度能容,他们也是大清子民,是我们的同胞。”

县令:“……”气幺,是他不当他们是大清子民吗?是他们不想做大清子民!

可他怎么和三岁的小娃娃说这里头长达百年的仇恨纠葛?

上山的一路上县令就听着,菩萨保等一干亲卫“极尽客观”地介绍小琉球的各色人物,还说什么他们在陈近南的操办下已经和日本、暹罗、安南各地通商,生意多好多好,更是气到不行。

到了山上,师祖先是高兴于小徒孙安全无伤地归来,还没有受其影响和往常一样和他撒娇,放下一直提着的心,接着就瞧着他们的面色,特别是县令那个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的“气包脸”。

等到房间里只有师祖和保康两个人的时候,县令终于忍不住,对着小胖娃娃特气不顺地说道:“我们也马上开海!”

“和日本、暹罗、安南各地通商!”

火气十足,跟和谁较劲一样。

师祖微愣,虽然不明白县令的“火气”从何而来,却也从容点头。保康反而瞪大眼睛。

不平定郑家势力能开海?县令上次说不是备军西部准备和噶尔丹大战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声东击西。

趁着噶尔丹那边还没有准备好没有一举进犯大清,不光是要平定北方的俄罗斯祸乱,还要尽可能地平定沿海内乱。

当然保康对县令那是不会这么说的。

“大清没开海?”一副好不惊讶的小样儿,“县令你要好好上道折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让沿海老百姓可怎么活啊?这都是民心啊——”

最后一个“啊”字拖出来长长的小尾音,跟山下人耍把戏唱戏吆喝的腔调一样,听得县令那个气啊。

偏偏他还端着一副“忧国忧民”的小样儿窝到他师祖的怀里,特讨巧地问道:“师祖,保康说得对不对?”

县令气得五官变形,但他师祖还就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