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后来居上:东方领先的世纪

盲人摸象:长期注定论和短期偶然论的片面之处

南亚有盲人摸象的古老故事。一个人抓住象鼻,说这是一条蛇;另一个人摸象尾,认为这是一根绳;第三个人靠着象腿,得出这是一棵树的结论,如此等等。关于西方为什么统治世界有两个理论,长期注定理论和短期偶然理论,读到这些理论时我们不免会想到这个故事,长期注定理论拥护者和短期偶然理论拥护者就像那些盲人,只摸到了大象的一部分,却误认为这就是整个大象。相比之下,社会发展的特征让我们看到事物的真面目,因此也就不会再有关于蛇、绳、树的错误判断了。每个人都必须认识到,我们只摸到了长牙象的一部分。

图4-1总结了第二章留给我们的印象。最后一个冰河时期末期,气候和生态因素导致西方社会发展比东方起步早,虽然新仙女木事件使西方发生了气候灾难,但是西方还是明显地领先于东方。不可否认,早至公元前10000年前,我们的电锯艺术的确十分粗糙。在东方,很难发现4000年内有任何可衡量的社会发展变化,西方社会在公元前11000年比公元前14000年发展程度高,但即使在这里我们也无法找到社会发展变化的微妙痕迹。虽然这些社会发展指数不能反映出什么,但是有数据总比没有强,而且这些指数反映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正如长期注定理论所预测的,西方一开始就抢先了一步,而且一直处于领先地位。

但是图4-2就没有图4-1那么简单了,图4-2继续描述公元前5000~前1000年的社会发展。它和图4-1的差别就像绳和蛇的差别一样。两幅图像绳和蛇,有相似之处:两幅图中,东西方都继续向前发展,相差不大,西方的发展总是领先于东方。但是,两者的差别也一样显著。首先,图4-2的发展曲线比图4-1上升更快。在公元前14000~前5000年的9000年间,西方的社会发展水平翻了一番,东方上升了2/3,但是在接下来的4000年间——是图4-1所覆盖时间段的一半不到——西方发展水平增至3倍,东方增至2.5倍。其次,我们看到,公元前1300年后,西方社会发展势头在历史上首次下滑。

图4-1 至今的发展形势:公元前14000~前5000年,西方社会发展处于领先地位,第二章已对此做出阐述
图4-2 东西方继续向前发展,差距先拉大,后缩小:公元前5000~前1000年,东西方社会发展速度加快、发展差距扩大和缩小

我试图在本章解释这些事实。我认为,西方的加速发展和公元前1300年后的下滑,事实上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我把这个过程叫作发展悖论。在接下来的几章中,我们会看到,在解释为什么西方统治世界时,在这些解释告诉我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这个悖论的规律发挥主要作用。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研究在公元前5000~前1000年间发生了什么。

伊拉克地区:逝去的辉煌

公元前14000~前5000年间,西方社会发展水平翻了一番,农村从侧翼丘陵区发展蔓延至亚洲中部和大西洋沿岸。然而,公元前5000年,虽然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离侧翼丘陵区相距仅数天步行路程,但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还是几乎没有出现农业——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这片“两河流域的土地”现在是伊拉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古代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是现在的伊拉克,这并不奇怪。2003年以来,因为各种新闻报道,我们对伊拉克的恶劣环境十分熟悉。夏天气温高达120华氏度,几乎不下雨,周围呈现荒漠化。很难想象农民居然会选择在那里居住,而在公元前5000年左右,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甚至更热、更潮湿,农民的主要问题不是如何寻找水源,而是如何有效利用水。印度洋季风会带来一些雨水,这些雨水刚好能促进农业发展。然而,如果农民能控制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夏季洪水,在恰当的时候将这些水导入他们的田地,灌溉庄稼,那此地发展前景光明。

在广袤的欧洲大陆上,一些人选择农业生活方式,邻国人学到农业耕作并依靠农业生活,他们都不断修正传统农艺,适应新的环境。但是,有些农艺只适用于侧翼丘陵区的旱作农业,要让其适用于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灌溉农业,仅仅进行“修正”是不够的。农民不得不从零开始。经过20代人的努力,他们改善了沟渠、渠道和蓄水池,不但使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边缘耕地渐渐充满生气,而且使其比侧翼丘陵区更多产。他们改变了地理的意义。

经济学家有时候把这个过程叫作探索后发优势。当人们将一项适用于发达核心地区的技术用于欠发达的边缘地区时,他们改善这项技术有时候能使这项技术得到更好的应用,以至于边远地区变成了新的核心地区。公元前5000年,这样的事情在南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发生了,纵横交错的沟渠滋养了一些世界上最大的村庄,供养了大约4000人。这么多人可以建造更精致的神庙。在一个村庄埃利都,我们就发现了层进式神庙,这是公元前5000~前3000年以砖为平台的神庙,这些神庙总是采用相同的基础建筑方案,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神庙越造越大,装饰得也越来越华丽。

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积累了如此多的优势,以至于古老的核心地区侧翼丘陵区开始效仿这个泛洪平原上充满活力的新社会。公元前4000年左右,生活在伊朗西南靠近侧翼丘陵区的平原上的苏萨居民甚至超越了埃利都居民,用砖块建造了一座长250英尺、高30英尺的平台。虽然19世纪的挖掘者考古技术还不够精湛,在挖掘这个遗址时破坏了证据,但是我们还是可以推断,这个平台在当时可能支撑着一座宏伟的神庙。然而,即使是这些挖掘技术不够精湛的考古学家,也不会错过这些越来越复杂的组织,包括世界上最早的铜饰,标志着行政控制的印章或黏土压痕,以及一些图像,专家认为这些图像是“僧侣王”。考古学家常常想象这样的情景,区域首领住在苏萨,苏萨比周围的村庄都大,偏僻村庄的村民可能到苏萨来崇拜神灵,感谢神灵,并用食品交换饰物和武器。

当然,村民没有这样做——因为从如此粗糙的遗址中很难看出这一点。但是考古学家不得不依靠苏萨来理解这段时期的历史,因为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村庄经历了6000年的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洪水,被深深地埋在了淤泥之下,让考古学家难以研究(此外,还有一个明显的原因是,自从伊朗于1979年爆发伊斯兰革命,或者自从萨达姆·侯赛因在1990年侵略科威特,这里几乎再没有新探索)。公元前4500年后,在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类似的改变可能正在发生,但是直到公元前3800年,考古学家才看到了这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