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言(第2/2页)

这五品说是顺着年代底变迁而立底。道家始初本着黄、老、庄、列清净无为底精神,锻炼个人的身体以期达到治理邦国底方则。此后则神仙家如赤松子、魏伯阳诸人,专从事于锻炼。又到后来如卢生、李少君、栾大诸人专以服食为升仙底道路。因此迷信底成分越来越多。到张陵、寇谦之诸人,一方面推老子为教主,一方面用符箓章醮底迷信与宗教仪式。南北底道家多模仿佛教底礼仪,而不及其精神,在经典上又多数模仿佛经。到杜光庭、司马承祯等,只从事于改袭佛经,使道教成为经典科教底末流。这便是所谓“老子之意,愈远愈失其真”。

马端临与刘勰底见解很相同,不过刘勰时代较早,未见到道教后来发展底情形,到马氏时代道教底派别大概已经定了。欧阳修在《删正黄庭经序》里说古时有道而无仙,后人不知无仙而妄学仙,以求长生。不知生死是自然的道理,圣贤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以尽其天年,也就成了。后世贪生之徒,或茹草木,眼金石及日月之精光;或息虑,绝欲,炼精气,勤吐纳,这养内之术,或可全形而却疾。所以说,“上智任之自然,其次养内以却疾,最下妄意以贪生”。他底评论,只及任自然底道家和服食派与吐纳派底神仙家,却没说到祛病轨鬼底天师道。至于朱子在《语录》(百二十五)说:“老子初只是清净无为。清净无为却带得长生不死。后来却只说得长生不死一项。如今恰成个巫祝,专只理会厌禳祈祷。这是经两节变了。”他也是以为道教越来越下。明王祎在《青岩丛录》里也说:“老子之道本于清净无为:以无为为本;以无为而无不为为用。《道德经》五千余言,其要旨不越是矣。先汉以来,文帝之为君,曹参之为臣,常用其道以为治,而民以宁一,则其道固可措之国家天下也。自其学一变而为神仙方技之术,两变而为米巫祭酒之教,遂为异端矣。然而神仙方技之术,又有二焉:曰炼养也,曰服食也。此二者,今全真之教是已。米巫祭酒之教亦有二焉:曰符箓也,曰科教也。此二者今正一之教是已。”王祎底时代比以上诸人晚,除了以全真教属于神仙方技之术,以正一教为属于米巫祭酒之教以外也没有新见解。

四 正真教、反俗教、训世教

上头三种分法都是道教以外底学者底看法,至于道士们自己底见解,我们可以举出张君房来做代表。他在《云笈七籤》(卷三)《道教序》里把道教分为正真之教、反俗之教和训世之教。

真正之教者,无上虚皇为师,元始天尊传授。洎乎玄粹秘于九天,正化敷于代圣:天上则天尊演化于三清众天,大弘真乘,开导仙阶;人间则伏羲受图,轩辕受符,商辛受天经,夏禹受洛书,四圣禀其神灵,五老现于河渚。故有三坟五典,常道之教也。

返俗之教者,玄天大圣皇帝以理国理家灵文真诀,大布人间;金简玉章,广弘天上。欲今天上天下,还淳返朴,契皇风也。

训世之教者,夫子伤道德衰丧,阐仁义之道,化乎时俗,将礼智而救乱,则淳厚之风远矣。噫!立教者,圣人救世怨愍物之心也。悟教则同圣人心。同圣人心,则权实双亡,言诠俱泯,方契不言之理,意象固无存焉。

张君房底分法,实际只有正真与返俗二教,其训世之教直是儒教,所以不能认为最好的分法。总而言之,古初的道家是讲道理,后来的道教是讲迷信。而道士们每采他家之说以为己有,故在教义上常觉得它是驳杂不纯。《史记·太史公自序》说:“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瞻色著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约旨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可见汉时底道家已经有这种倾向。太史公权赞道家,以为它有临机应变之术。我们可以看出后来道家或与神仙方士合在一起,或与祭醮符水之天师道合在一起,或与佛教混合起来,或与摩尼教混合(说摩尼为老君之化身,见《化胡经》及《佛祖统记》),到清初所成之《真仙通鉴》,又将基督教之基督及保罗等人列入道教之祖师里。现在又有万教归一之运动,凡外来之宗教无不采取。古来阴阳五行、风水、谶纬等等民间信仰,所信底没有一样不能放在道教底葫芦里头,真真够得上说,‘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