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条进京的古粮道刘子扬口述(第4/7页)

刘:我爷爷有4个哥哥,只有老大家和我们有联系。我大哥,就是我大爷爷的孙子,是去年春节时刚死的,死的时候92岁,我没见着他。我那个大爷爷也是活到97岁死的。大爷爷家现在就剩两个侄子,一个侄子现在在通州,一直是做小买卖的。到运河停运以后他们就开始种地,原来给人种点地,租点地,后来就有地了,买的。运河停运好像是同治几年,停运之后就改成海运了,咸丰以后运河虽然还通,漕粮已经不走了,通州坝上那些生意就萧条了,他们就种地了。注13

被义和团杀了的是我的第一个奶奶,也是通县的人,还有我大爷也死了,他们那一支就没了。义和团闹过去之后我爷爷重新结的婚,结婚以后生的我父亲,是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姑姑。

我爷爷他们家都不是满族。我亲奶奶就是通县农村的人,住在通县运河东十多里地的一个村子,小脚。比我爷爷小好多岁呢。她是1946年死的,那时六十刚出去不久,或者还不到六十。比我爷爷早多了。我见过她。

我父亲是在通州出生的,原来在潞河中学念书,初中毕业之后到汇文中学念高中,高中毕业之后在华北工程学院学工。华北工程学院是老名,就在鼓楼西大街,鼓楼刚一进去,往里头一个教堂,这边就是,他们就念了一期,连他毕业一共就18个学生,这学校就没了,哪儿去了不知道。我母亲告诉我,说他学得还挺不错。

我母亲是富育女中注14的学生,跟我大姑姑是同学,经由我大姑姑介绍给我父亲的。我父亲跟我母亲结婚的时候,在华北工程学院还没毕业,挺年轻,我母亲在齐鲁大学念一年级,就因为结婚了就不念了,当太太了,那时候都讲究结了婚之后回家当太太。他们在通州完婚之后,因为我父亲在北京读书,他们就在北京,在鼓楼西大街58号,在那儿买了一个小院。我爷爷是有钱。我就是在那儿出生的,我就出生在北京。

我父亲毕业后工作了不到3年就死了。他毕业的第一年,是在北京盖一个什么大礼堂,大礼堂当中的照明灯不是得有一个反光的碗么,到处买不着。那个时候的工程师都是包工性质的,他就到外头转呀转呀,买了一个大圆的洗澡盆,当中间儿挖个窟窿,就做反光的那个,安这个的时候从上头掉下去,摔吐血了,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盖哪个学校的时候从三楼的脚手架上滑下来了。第三次是到石家庄修桥,发大水,大水冲下来,他自己起来之后,为了那些个木头不让水冲跑,就在身上绑了好多绳子,去把木头一根一根地拴到树上,整拴了一宿,回来之后病就犯了。把好几箱子的东西,一套画图的家伙统统都扔到石家庄,没拿回来。回来就住在北京道济医院,那是教会医院,就是现在第六医院。注15在那儿住了不到一年,他说要不行,咱们马上搬回家,回通州老家去。就把鼓楼西大街的房子卖了,装了一大卡车,雇了一个小卧车,他和我母亲带着我和我妹妹,就回到通州。这是1935年的事,那时候我才4岁多,不到5岁,我妹妹才两岁。转过年来的4月份,1936年他就死了。唉,就是摔吐血死的。人家都劝我父亲找中医看,说你这病西医没有办法,我父亲就死不看。

定:他不信?

刘:不是不信,是不敢,怕他爸爸。我爷爷不是教会潞河医院出来的吗,他死不让看中医。所以我父亲就这样扛着扛死了。我父亲我母亲都不信教,可是我爷爷真信。

我后来就一直在通县长大。那时候我母亲就是家庭主妇了,也不干什么事情,就帮我两个姑姑上学。我两个姑姑都在我家住。很快我那个大姑姑就出嫁了,嫁到南方去了,可能是跟我父亲的一个同学,他是学会计的。我父亲死的时候赔偿的保险金还不少,他挺年轻就死了嘛,大概是4000多块大洋,其中就给了我这大姑父1000块,他到美国去留洋嘛。回来正是抗日的时候,他就在湖南的煤矿,做成本会计。解放之后从湖南他回到北京,因为我们家的房子跟我闹翻了。通县那房子,是我母亲教书和用我父亲的抚恤金盖起来的,1944年日本时期,最困难的时候,过不下去了,卖了一半。我母亲死了以后,他非得跟我要那个房子,还在通县法院告我,要跟我分家产,后来法院人家一看,所有的房子的房契都是我母亲的,他们就败诉了。我就生气,我做侄子的,这房子我也不住,你如果要住随便住,你到法院告我,就做得太……我一赌气,我把房子交政府了。

我小姑姑嫁给了六必居的一个少掌柜,结婚之后他想带她回家,他们家在山西,老醯儿。结果遇着卢沟桥事变,她就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在那儿,据说是日本人打山西的时候,两人都让飞机炸死了。

定:就这一个姑姑还闹翻了?

刘:没有办法的事儿。后来我这个大姑姑的女儿跟我还可以,她比我小一岁,是哈尔滨外国语学院毕业的,在中国驻苏大使馆,然后到外交部,到现在还跟我联系。

(我们这时已经步行至小楼鲇鱼饭馆处)

定:小楼是个什么源起啊?

刘:源起就是一个饭馆,是当时通县有名的饭馆之一。我到通县工作以后,回民饭馆一共有三个,基本上规格都差不多,但是小楼是最老的。从我还不记事起就有小楼。小楼是个回民馆,以回民菜为主,爆肚、牛尾、爆羊肉。鲇鱼是最不好做,最不好杀的,既不爱死,又攥也攥不住,拿也拿不了,挺不好做。所以它是专门卸下来鲇鱼的肉,不能见鱼,不能见鱼刺,要是见了刺,它就失败了,就说明差点劲儿,手艺不太好。然后就跟焦熘肉片一样地做,做出来的得是鱼,可是不能见着刺。得酥脆,里头得嫩,老了不行。小楼这是一特色。做回民菜是要有点手艺的,有点水平的,现在已经达不到那水平了。

刘子扬父母20世纪30年代初的合影(刘子扬提供)

3.满族妇女厉害,在家当家

刘:我姥姥家的事情我只是听我姥姥说过,因为我姥姥对我最好,我从小的时候是我姥姥给我带大的,我们不是在北京住么,我姥姥就跟着我们。

我姥姥是镶黄旗满洲,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好像我姥姥是姓孙,娘家就在海淀老虎洞,是那儿的老户。我姥姥的父亲的情况我不太知道,据我姥姥跟我说,好像她叔叔什么都是当兵的,她的父亲是在守通州八里桥的时候死的。她那个大爷是皇上赐的金脑袋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