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桓温对前燕的北伐(第2/5页)

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在荷水汇入济水之处,继续向下游行驶,过巨野泽到达东阿一带时,济水与黄河干流之间距离很近。369年桓温伐前燕至济水,就是从这里的四渎口进入黄河的。那么在此前的汉晋承平时代,这段黄河与济水间是否有航道沟通?史书都没有明确记载。《水经注·河水》则云:

河水又东北流,迳四渎津,津西侧岸临河,有四渎祠,东对四渎口。河水东分济,亦曰泲水,受河也……东北流,迳九里,与清水合,故济渎也。

自河入济,自济入淮,自淮达江,水径周通,故有四渎之名也。[9]

此处的清水即济水北段。因为济水在流出巨野泽之后,经过沉淀作用,水流已经较为澄清。到四渎口一带再次与黄河水合流之后,清浊对比格外明显,故被称为清水。四渎口这段沟通河、济的河道,又被称为“孟津河”(与黄河的盟津段重名,但非一地),《水经注·河水》称其“迳九里”,即九里长,《济水》卷则称有十里长,[10]两说基本近似。“四渎祠”则因为这里能够辗转沟通江、淮、济、河而得名,从祠的存在来看,这条航道应在桓温、荀羡之前已经有了。因为郦道元生活的520年代和桓温北伐相距一百五十年左右,如果从桓温时才初次开通四渎口,则未必能在百余年的时间内形成民俗特征的“四渎祠”崇拜。另外,从两汉至西晋的数百年承平岁月,济水和黄河都是重要航道,两水在四渎口相沟通的渠道仅九里长,[11]这种工程在汉魏晋和平年代完全可以完成。

第二节 晋军北伐中的黄—淮航道

352—354年,戴施利用汴水进入洛阳和河北

自从中原刘石起兵、晋朝迁播江南之后,洛阳不再是都城和漕运中心,河南淮北地区成为南北方拉锯争夺的战场。320年代,石氏后赵逐渐占领淮河以北。到350年代,石赵王朝因内乱崩溃,黄河以南的驻军将领纷纷投降东晋。晋军乘机北上,在从淮河向黄河推进的过程中,需借助沟通黄淮间的航道进行运输。

永和八年(352年),晋豫州刺史谢尚的部属戴施进驻汴水沿线重镇仓垣。此年夏秋,邺城中的冉闵之子冉智受到羯胡、慕容鲜卑的联合攻击,被迫向东晋求援,戴施所部遂从仓垣进至黄河,并在河北的枋头登陆进入邺城。八月,戴施部在慕容鲜卑攻击之下撤出邺城,但带出了传国玉玺。史书对戴施所部的记载过于简单,但通过其352年的行程可推测,这支部队最初是从彭城沿汴水推进至仓垣,又以舟师入黄河,登陆河北。这说明当时的汴水航道全线都可通航。永和八年冬,掌握东晋朝政的殷浩再次宣称北伐,“遣河南太守戴施据石门,荥阳太守刘遂戍仓垣”[12],也是要优先控制从仓垣到石门水口之间的汴水航道。

此后十余年内,由于东晋上层人事更替,戴施的上级屡次更迭,但其以石门作为军事据点的格局一直未变。戴施曾进驻洛阳。永和十年(354年)正月,“冉闵降将周成举兵反,自宛陵袭洛阳。辛酉,河南太守戴施奔鲔渚”[13]。据《水经注》,鲔渚在洛水与黄河的交汇处附近。[14]这也说明晋军在河南地区的驻防体系都依托河道。

永和十二年(356年)二月,桓温加“征讨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诸军事,委以专征之任”[15]。获得了指挥河南战场之权。此时,叛乱武装姚襄再次进至洛阳,与前度叛乱的周成武装联合。桓温遂亲自从襄阳方向进军洛阳,同时部署其他部队进行协调:

遣督护高武据鲁阳,辅国将军戴施屯河上,勒舟师以逼许洛,以谯梁水道既通,请徐豫兵乘淮泗入河。[16]

高武应是桓温的荆州旧部,他所据的鲁阳到洛阳并无水路可通。所以这里负责从汴水入黄河航道的还是戴施所部。戴施时任河南太守,属于司州,只有桓温加了都督司州军事之后,才能够指挥他。对于徐州荀羡、豫州谢尚,桓温尚无指挥之权,所以只能“请”其兵参与会战。当然,出于东晋内部政争,荀羡、谢尚不会主动参与桓温的攻势,但可以通过汴水向桓温军队提供军粮。这也是桓温重视汴水航道的最主要原因。这场战役晋军击败姚襄武装,再次光复洛阳,并俘获叛将周成。桓温的这次胜利和他能通过汴水获得徐州的后勤补给有重要关系。

荀羡沟通泗水、济水和黄河

原来不太重要的泗水上游—黄河段航道,此时开始具有战略意义。因为南军北伐需要使舰队尽快进入黄河,再利用黄河进行东西向机动,并防范北方军队渡河,这种情况下,泗水航道要比汴水便捷。同在永和十二年(356年)春,慕容氏的前燕军队开始渡过黄河向兖州方向扩张,进抵鲁郡之卞县(今曲阜市东)。燕军从这里可以威胁彭城方向以至淮河防线。晋徐州刺史、监徐兖二州诸军事荀羡对这支燕军进行了防堵,《晋书·荀羡传》:

慕容兰以数万众屯汴城,甚为边害。羡自光水引汶通渠,至于东阿以征之,临阵斩兰。[17]

《资治通鉴》胡三省注认为“汴城”应为“卞城”,在鲁国卞县,当是。但卞城在东阿的东南方,大概在晋军推进途中,卞城燕军开始向黄河边的东阿撤退。荀羡晋军溯泗水北上追击,行至高平时只能人工开掘河道沟通泗水和济水。光水(洸水)恰好是来自西北方的一条支流,在高平一带注入泗水。[18]从洸水上游向北开掘,便可以连接到汶水,而汶水又是注入济水的。所以,经过对洸水的改造,荀羡的舰队便可以从泗水经洸水、汶水而驶入济水,将东阿燕军逐到黄河北岸。

如前所述,在东阿段济水与黄河相距不远,中间有四渎口相通。而荀羡本传未载其进入黄河,可能当时四渎口已经淤塞。但南方舰船进入东阿段济水之后,再疏通四渎口,进入黄河已是非常便捷了。所以三年之后,晋军水师已经能从泗水驶入黄河:升平三年(359年),燕军再度威胁河南,《晋书·穆帝纪》:“冬十月,慕容儁寇东阿,遣西中郎将谢万次下蔡,北中郎将郗昙次高平以击之,王师败绩。”《晋书》的穆帝纪和荀羡本传都未载晋军水师动向,但《宋书》的《五行志》《天文志》却都有明确记载:

晋穆帝升平三年……十月,北中郎将郗昙帅万余人出高平,经略河、兖;又遣将军诸葛悠以舟军入河,败绩。[19]

《宋书》卷二十四《天文志二》作诸葛攸,《晋书》卷十三《天文志下》从之。诸葛攸从兖州北上入黄河,必然是从泗水—济水航道而上,这说明到359年沟通黄—济的四渎口已经再度开通。当然,这次战役晋军失败,河济地区被前燕占据。到十余年之后,桓温伐燕时重新借助这条航道。这条由洸水、汶水改造成的南北航道此后便取代了东西向的荷水,成为沟通泗水与济水的新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