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印度王国(第2/4页)

曼努埃尔一世依赖一小群谋臣来给阿尔梅达编纂指示。其中很有影响力的一位是加斯帕尔,即瓦斯科·达伽马第一次远航时绑架的那个冒充威尼斯人的波兰犹太人。他深入地参与了葡萄牙最初十年的探索,作为专家和译员具有极大价值。他是个难以捉摸的人物,经常根据时机与环境的需求改换身份和名字,以适应自己的主公。他起初的名字是加斯帕尔·达伽马,后来在曼努埃尔一世面前可能自称加斯帕尔·达·印度。在即将开始的远航中,他自称加斯帕尔·德·阿尔梅达,“以表达对副王的敬爱”。[5]他总是投其所好,说自己的新雇主想听的话,但他的确见多识广,似乎对印度洋非常熟悉,足迹遍天下。正是他最早向科钦发出和平建议,他可能还去过锡兰、马六甲和苏门答腊岛。他也理解红海的重大战略意义。就是这方面的信息,渗入了曼努埃尔一世1505年宏伟计划的方方面面。

加斯帕尔曾主张葡萄牙人应直接掐住穆斯林的咽喉,先攻打亚丁,封锁红海,扼杀马穆鲁克王朝的贸易,然后迫使扎莫林成为葡萄牙的附庸,而不是在马拉巴尔海岸辛辛苦苦地建造许多要塞,因为后一种策略必然要消耗大量金钱与生命。在随后的一些年里,修建要塞的战略是否正确,一直是激烈争论的主题。曼努埃尔一世吸纳了加斯帕尔的计划,但不是按照他建议的顺序来操作。他更愿意先在印度土地上建造一些巩固的基地,作为扼杀穆斯林贸易的平台。

国王身边的其他人鼓励他以越来越宏大的方式解读印度洋发生的惊人事件。其中有他的第二任妻子阿拉贡的玛丽亚,她坚信曼努埃尔一世的命运是天命所系。他的重要谋臣杜阿尔特·加尔旺以及后来成为曼努埃尔一世梦想的主要执行者与建筑师的那个人——阿方索·德·阿尔布开克——也是这么想的。

在这个小圈子的建议下,国王确定了给阿尔梅达的指示,为远征做好了准备。这支船队非常庞大,共有二十一艘船,是仅仅八年前达伽马所率领的船只数量的七倍。一代出类拔萃、经验丰富的航海家担任船长,其中有若昂·达·诺瓦和费尔南·德·麦哲伦(就是在接下来的那个十年内首度进行环球航行的那个麦哲伦)。阿尔梅达的儿子,英俊潇洒的洛伦索也参加了,他是“一位高贵的绅士……比任何人都更强健,兵器样样精通”。[6]

共有一千五百人参加此次远航,这些人等级和背景五花八门,仿佛葡萄牙社会的一个缩影被派到海外建设一个新的葡萄牙国家。他们当中有贵族绅士,也有弃儿和社会最底层成员——改宗犹太人、黑人、奴隶、罪犯,以及一些外国冒险家和商人。所有人都是志愿者。他们被选中,不仅是要去驾船航行和战斗,还要用自己的技能建立一个新国家。他们当中有鞋匠、木匠、神父、行政长官、法官和医生,还有不少德意志和佛兰芒炮手。有三艘由私人出资的船,德意志和佛罗伦萨银行家与商业资本家注入了巨资。加斯帕尔和另一名威尼斯译员一同出发。甚至有一些女人扮成男人,偷偷上了船。她们的名字很快出现在花名册上:伊莎贝拉·佩雷拉、利亚诺尔、布兰达和伊内斯·罗德里格斯。

这可以说是葡萄牙的“五月花”号,目标是到一个新世界定居。船队载着为要塞和船只准备的火炮,用来交易的商品——铅、铜、银、蜡、珊瑚,用于建造要塞的预制件,如窗框、加工过的石料,用于建造小船的木材,以及一大批其他建材与工具。他们是来永久定居的。

1505年3月23日,在里斯本大教堂举行的弥撒仪式反映了此次特殊远航的重大意义。编年史家加斯帕尔·科雷亚留下了对此次戏剧性事件的精彩记述。仪式结束后,国王向总司令授旗,旗帜是“白色锦缎,饰有红色丝绸织的基督十字,旗帜边缘是金色的,缀有金色流苏和一枚金星”。国王通过一扇帘子走出来,授予这面旗帜,它“带有真十字架的标志”,将其交给他的副王,并做了长长的祝福演说,还告诫副王要成就伟大事业,“让许多异教徒与民族皈依”。阿尔梅达和所有贵族与船长跪下亲吻国王的手。然后是通往水边的盛大游行,“堂弗朗西斯科·德·阿尔梅达,印度总督与副王”和他的船长们骑行,其他人徒步。阿尔梅达非常伟岸英武,身穿精美外衣,头戴黑色缎帽,骑着一匹装饰华美的骡子,“身材中等,仪态威严,略微秃顶,但气度非凡,前后各有八十名武士扛着镀金的戟”,[7]这些武士穿着灰色鞋子、黑天鹅绒上衣,配有镀金宝剑,穿着白色紧身裤,手捧红色缎帽,卫队长骑着马,手执象征权威的节杖。曼努埃尔一世就是这样夸耀自己的使命与命运的。

队伍肃穆地在蜿蜒曲折的街道前进,走向水边。科雷亚应当没有亲眼看见这盛景,但他无疑添油加醋,把它描绘得非常生动鲜活:阿尔梅达的儿子洛伦索也身穿锦衣华服,举着旗帜;船长和贵族们个个衣着光鲜;国王、王后和宫廷的其他贵妇从窗口观看游行队伍。副王第一个登船,船上旌旗招展。雷鸣般的礼炮之后,水手们起锚,船只驶向赖斯特罗,在那里的贝伦圣母圣龛要接受又一次祝福。他们最终于3月25日出发,这一天非常吉利,是圣母领报日[8]。

这支远征船队照例要经受一些损失和磨难。一艘克拉克帆船“贝拉”号漏水沉没了,但沉得很慢,船员得以逃生,并将贵重物品转移。经过巴西的时候,在大约南纬40度的海面上,船队遭遇暴风和大雪。阿尔梅达的旗舰损失了两人;船队被吹散。6月底,在绕过好望角的时候,阿尔梅达根据国王的指示,凶猛而狡猾地袭击了斯瓦希里海岸。6月22日,他们抵达了第一个目的地,基尔瓦岛。航海三个月后,这座岛屿是一处令他们欣喜的景致——青翠欲滴的棕榈树丛间,可以看得见刷白石灰、屋顶覆盖茅草的房舍。在“圣拉斐尔”号的德意志文书汉斯·迈尔看来,这是一处郁郁葱葱、闲适丰饶之地。此地的红土“非常肥沃,和几内亚一样,种了许多玉米”。围着整齐篱笆的菜园里的青草长到人那么高,这里也出产大量食物:“黄油、蜂蜜和蜂蜡……树上有蜂巢……甜橙、酸橙、萝卜、小洋葱。”橘类水果特别受到患有坏血病的水手的欢迎。这地方并非热得无法忍受;丰富的草料把牲畜养得肥肥的;鱼很多,抵达的船只周围有鲸鱼在嬉戏。基尔瓦是一座繁荣的小城,有约四千居民,建有多座带穹顶的清真寺,“其中一座很像科尔多瓦的清真寺”。据迈尔说,此地的穆斯林商人“吃得很好,蓄着大胡子,看上去很吓人”。[9]港口海滩上停放着足有50吨重(相当于一艘卡拉维尔帆船的重量)的阿拉伯三角帆船,它们是用椰子纤维绳索固定起来的。农田由黑奴耕种。基尔瓦与斯瓦希里海岸各地、阿拉伯半岛和印度的古吉拉特各邦都有贸易往来,经营索法拉黄金、棉布、昂贵香水、熏香、白银和宝石。这里是印度洋自给自足的贸易网络的关键一环,足有几百年历史。它即将感受到一个来自陌生世界的闯入者的全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