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比谁都清醒的“政治疯子”(第2/3页)

朝中大臣无法接受朱棣这种藐视建文帝的做派。从燕王踏入皇城的第一步,这些人就横竖看他不顺眼。朱棣从洪武门进入皇城,以君王的威仪走过皇帝专用御道。他站在奉天殿上向建文帝拱手示意,不行叩拜之礼。这哪里还有一点儿君臣之道?

监察御史曾凤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上呈奏疏:“按照大明高皇帝祖训规定,亲王来朝在大殿之上要行君臣之礼,回到皇宫里才行长幼尊卑之礼。燕王目无君皇,违反祖制,如此下去,国将不国。为严肃纲纪,臣奏请皇帝治燕王以‘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是封建制度下的“十恶”大罪之一。一旦罪名坐实,就要满门抄斩。从朱棣南京觐见的整个过程来看,他的“大不敬”是板上钉钉的事,满朝文武官员都可以站出来做目击证人。以这个理由除掉燕王可谓名正言顺。但建文帝并不这么想,他在读完曾凤韶的弹劾奏疏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燕王是我的亲叔叔,无须深究。”

既然建文帝不想借此机会除掉朱棣,那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户部侍郎卓敬给皇帝朱允炆上了一道密奏,提醒建文帝不要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提议将燕王从他长期盘踞的北平调离,将其迁徙到南昌一带。

密奏里的原话是这样的:“燕王智虑绝人,酷类先帝。夫北平者,强干之地,金元所由兴也,宜徙南昌以绝祸本。”就是说,燕王和先帝朱元璋很像,胸中韬略远胜于他人。将此人放在北平这样的龙兴之地,就等于为大明帝国埋下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卓敬的密奏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和可操作性,可以说是一个一石三鸟之计。既可以避免以“大不敬”罪名整治燕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又可以避免建文帝背上迫害皇叔的恶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消除燕王之患。就是这样一个一石三鸟之计,还是没有得到建文帝的支持。建文帝在看了密奏后,对卓敬说:“四叔燕王是朕的至亲,我不能这么做。”

卓敬还不死心,继续规劝道:“陛下与燕王虽是叔侄关系,但是叔侄关系怎比得上父子关系。隋文帝杨坚与杨广是父子关系。杨坚年老的时候,有人跟他说,您的皇太子杨广在调戏你的爱妾。杨坚就动了杀杨广的念头,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动手,杨广已经获悉了这个信息,先下手为强,将亲生父亲杨坚给杀了。父子关系尚且靠不住,更何况你们之间的叔侄关系!”

建文帝听后沉默半天才冒出来一句话:“卿休矣。”可是等到朱棣平安回到北平后,建文帝这才意识到,曾经有一份天上掉馅儿饼的机会摆在面前,而自己不懂得珍惜。虽然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诸如派官员到北平去监视燕王动态,想办法削弱燕王的兵力,等等。但是除掉燕王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了。

建文元年(1399年)五月的一天,正值朱元璋周年祭奠。按照皇家的规定,皇子皇孙都要前往南京参加祭祀大典。朱棣刚刚从建文帝眼皮子底下逃过一劫,他没有勇气再去冒一次险。而南京这时也不断有风声传来,说建文君臣正因放走他而后悔。

朱棣自己不愿再去南京,可先皇的周年祭总要有人代表自己前往。自己不愿到场,那么他的儿子们就必须参加,不然事情就闹大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长子朱高炽就带着两个弟弟前往南京参加朱元璋的祭祀大典。

儿子们前脚刚跨出北平,朱棣这边就对外称病。等到朱元璋祭祀大典结束,燕王的病情传得越发严重。朱高炽三兄弟到了南京后不久,朱棣的奏疏也送达建文帝的手上:“燕王病重,恳求建文帝能够恩准三个儿子回北平见其最后一面。”

朱棣的这一招用得极为巧妙,既可以弥补先前决策上的失误,又可以摸清建文君臣的计谋。如果建文帝扣押了他的儿子们,那么中央朝廷就会失去舆论的主动权;如果朝廷放人,那么朱棣也就达到了保全儿子的目的。

建文君臣面对这样一份乞子回藩的奏书,也是莫衷一是。有人主张将朱高炽三人扣下留作人质,以此来挟制朱棣。黄子澄认为,将朱高炽三兄弟扣留,反而会授予燕王把柄,如果对方以此为借口起兵,那么朝廷就会失去舆论上的主动权。不如先放三人回去,借以打消燕王的顾虑,然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黄子澄以遣归其子的方式来稳定朱棣,当然这也正中朱棣的下怀。朱棣父子相聚,大喜道:“吾父子复得相聚,天赞我矣!”

建文帝听从黄子澄的意见,放朱高炽三兄弟回北平。建文元年(1399年)六月,燕山护卫有个小军官百户倪琼向建文帝上奏,告发燕王朱棣属下的两个军官暗中为朱棣招兵买马,图谋不轨。建文帝立即下令将两人火速逮捕,并押送到京师南京来进行审讯。经过审讯,两个军官交代出燕王朱棣私下招兵买马意图不轨的罪状。

为了获得实情,建文帝去向左都督徐增寿求证。徐增寿是徐达的二儿子,即为朱棣的小舅子,又是朱棣最为信任之人。徐增寿听说有人供出朱棣密谋造反的事实后,仍在朱允炆面前巧舌如簧地说:“燕王与先帝(这里指朱标,朱允炆登基以后,将父亲朱标追尊为兴宗孝康皇帝)是亲兄弟,他贵为亲王,已经富贵至极,又是你的亲叔叔,怎么可能还会起来造反(燕王先帝同气,富贵已极,何故反)!”

朱允炆也拿不定主意,最后下诏将燕王朱棣严责一通,仅仅只是口头责备,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就这样又一次白白地浪费了削藩的良机。

建文帝的诏令起到的唯一效果就是,让燕王朱棣再也无法拥有一个踏实安眠的夜晚。他为造反起兵而进行的准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双方的实力对比。如果贸然起兵,只会自取灭亡。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朱棣决定在装病的基础上再装一次疯,以此来迷惑南京城里的朱允炆。

堂堂藩王为了保全自己,也顾及不上所谓的颜面了。朱棣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燕王,他变得疯疯癫癫,有时倒地便睡,一睡就好几个小时,有时胡言乱语,大呼小叫,见到别人在吃东西,他就伸手去抢夺。有野史记载,处于癫狂状态的朱棣居然当着女人的面撒尿,毫无羞耻之心。这哪里还是个尊贵的王爷,分明就是一个落魄的乞丐。

建文元年六月的一天,北平布政使(相当于北京市市长)张昺和都指挥使(相当于北京军区司令)谢贵亲自来到燕王府,在燕王府中他们见到了疯疯癫癫的朱棣。当时北平正是炎热夏日,只见朱棣披头散发,身披破布袄,抱着火炉正在烤火,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真冷啊!真冷啊!”朱棣见到二人脸上毫无表情,像是从不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