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漫漫归乡路(第2/5页)

紧跟着,麻烦找上了门来。接下来的两周暴风雨下个不停,风从最不利的西南方吹来,连绵不绝的顶头风令人垂头丧气。到 9 月 3 日的那个周六,根据领航员的测算,公爵发现自己仍旧处在北纬 58° 附近,而且可能比两周前的位置还要靠东。在这期间又有 17 艘船只离队,这里面有里卡德所在的“圣胡安”号、德·雷瓦的卡拉克帆船“拉塔·科罗纳达”号和其他 4 艘黎凡特武装商船,以及另外 4 艘大型舰只,其中的两艘分别来自安达卢西亚分队和卡斯蒂尔分队,另外两艘则隶属奥昆多的吉普斯夸分队,此外,一些霍尔克船和两艘加莱赛战船也离开了舰队。可是风向却在这时候转向了东北。于是梅迪纳·西多尼亚在派出另一艘给国王报信的轻帆船后,又一次尝试带领舰队的残余力量,踏上了漫长的归乡之路。

19 天后,“圣马丁”号终于向桑坦德外围海域的领航员发出了信号。在随后几天的报告中,我们得知 66 艘曾在 7 月间驶往英格兰的船只先后回到西班牙的各处海港。但余下的所有船舶却都音讯渺茫,直至年终,竟只有一艘船又回到了出发地。

稍后,先是通过英国的出版物,继而借助幸存者们的确认,人们了解到无敌舰队蒙受损失最为惨重的地点在爱尔兰。5 艘黎凡特武装商船——由“拉塔·科罗纳达”号领头,西班牙贵族精英竞相争取在她的指挥官阿隆索·德·雷瓦手下服役——1 艘大型比斯开战舰、1 艘吉普斯夸战舰、1 艘葡萄牙盖伦帆船以及 3 艘我们知晓名字的霍尔克船,驶向了爱尔兰的西部海岸,希望就地补充食物和水、维修千疮百孔的船体和索具。最终只有两艘船得以离开:里卡德的葡萄牙盖伦帆船“圣胡安”号成功来到丁格尔湾的河口,在大布拉斯基特岛③ 的背风处锚泊,补充了淡水后重新回到海上,渡尽劫波的她最终在 10 月 7 日跌跌撞撞、窘迫万分地回到拉科鲁尼亚,成为载入记录的最后几艘幸存船只之一;一艘用作医务船的霍尔克船曾载着里卡德驶离丁格尔湾,但因为不相信自己能够将病号活着带回西班牙,这艘绝望的医务船竟又驶进了海峡,希望抵达一处法国乃至英国的港口,然而事与愿违,她后来在德文郡沿海的布退尔岬④ 搁浅,幸运的是船上的物资还在,一些船员也保住了性命。除此以外,其他所有前往爱尔兰的船只(爱尔兰副总督报告说有 17 艘,应该有足够多的难以辨明身份的霍尔克船和轻帆船能够补足这个数字)一概有去无回。这些船抵岸时不仅没有携带航海图和领航员,甚至常常连船锚都已不见踪影,残损的船体仅能勉强支撑航行,船员们已经在定量配给和疫病的折磨下虚弱不堪,几乎没有力气驾驭船舶,有的船在岩石上粉身碎骨,有的闯入暗礁之间动弹不得,还有一些由于停泊不稳,在暴风突如其来时一头撞向了峭壁。最后幸存的船只“赫罗纳”号加莱赛战船,在带着她竭力搜救的船难幸存者——包括德·雷瓦及其剩余的同伴——驶离这不友好的岛屿时,却在巨人堤⑤ 附近失事,船上的所有人员全部罹难。

必定有数以千计的西班牙人葬身于爱尔兰海岸。相比于他们悲惨的命运,那些登上了岸的人,下场也未见得好到哪儿去。许多人精疲力尽地倒在登陆的海滩上休息,却就此被敲碎了脑袋。其他人在荒无人烟的爱尔兰西部漫游了片刻,直到被成群的士兵像对待野兽一样猎捕和杀死,或是被爱尔兰的收留者们心有不甘地移交给英国的行刑者。一批数量可观而且被指望能够勒索一笔赎金的绅士,在得到保全性命的许诺后出降,后来仍然命丧斧锧,他们的捕获者曾提出抗议,无奈这些命令明明白白出自爱尔兰副总督之口。副总督威廉·菲茨威廉爵士旗下的英军只有不到 2000 人,他们的训练和装备水准都很差劲,想要靠这支力量守护该国,即使一时风平浪静,也难保长治久安。让如此众多的西班牙士兵出现在爱尔兰的土地上,即使是以囚徒的身份,此间的风险他亦无力承担。他的办法很简单,抓住他们,就地杀掉。总体来看,这条政策得到了有力的贯彻落实。

这里需要对两则虚构的神话予以澄清:第一个传闻几乎在无敌舰队一役发生的当年便由英国人散播开来,据说上岸的西班牙人是被爱尔兰人擅自谋害的,因为当地人觊觎对方的衣服、武器和珠宝,第二个传说也在西方世界流传甚久,说是爱尔兰人长有鹰钩鼻和黑色的眼睛、头发,面色黝黑,这显示了西班牙人的血统特征,是当年无敌舰队的船员留居此地的结果。诚然,有些野蛮的爱尔兰人为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卸下了肩头值钱的重担,这样的事并不鲜见。也许偶或还会有来客被他们割断喉咙。但是在爱尔兰人击杀西班牙船难幸存者的记录中,只有一例不是直接源于英国人的指使,此事还引起了当地舆论的广泛谴责。通常而言,爱尔兰人会庇护西班牙人,为他们提供必需品,在任何力所能及的时刻帮助他们逃出王国。几百名西班牙人的确因此脱身,其中的大多数逃去了苏格兰。当时他们认为已经没有同胞留在身后的爱尔兰,即使有也为数极少。可能在某些地方,剩余的西班牙流浪者在某一处友善的村庄里找到了容身的屋檐和相伴的妻子,但是他们的人数决计不足以改变爱尔兰人的整体面相。如果有人曾屡次在康诺特⑥ 和西班牙加利西亚地区的居民身上看到相同的体貌特征,那也一定是出于其他的缘由。

除了与敌人作战失去的战舰,无敌舰队中剩余战舰的损失都是由爱尔兰和苏格兰周边海域的沉船事故造成的。7 月 30 日途径利泽德半岛时,舰队中共有战舰 68 艘。迟至 9 月 3 日,梅迪纳·西多尼亚仍旧清点出了 44 艘。它们全都遵从了公爵的命令,沿着公爵设定的航向前行。这些战舰全都回到了故土,其中包括来自西印度群岛警卫部队的全部 10 艘盖伦帆船、10 艘葡萄牙盖伦帆船中的 7 艘、8 艘安达卢西亚战舰、奥昆多分队中的 7 艘战舰以及 6 艘里卡德分队的战舰。只有黎凡特武装商船所剩无几,早先的 10 艘大船只有两艘存留至今。这是一支支离破碎的败军,但是许多更有经验的舰队指挥官却在对阵尚且不及英军的对手之后,只带回了更少的残兵,无论有谁曾经向他建言献策(在危急关头作出正确抉择的既非迭戈·弗洛雷斯,也不是里卡德),剩余的这些船只之所以得以保全,实在多亏了指挥官的领导才华和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