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圣塞尔吉乌斯(1)和圣西缅(2)

诚如你所见,我提及他们二位,是按照字母先后的顺序。我从不在二者之间加以区别对待,而且经过之前那场教训以后,如今我更是加倍小心。我有何资格对这两位明星级圣人相关的功过说三道四呢?圣塞尔吉乌斯在戴克里先(3)手上殉难;圣西缅只好做自己的迫害者,因为他出生的时代恰逢罗马帝国政府转向信奉基督教,因此再也无法通过给人冠以殉道者称号而助基督教圣徒封圣一臂之力。我之所以拟定先去参观圣塞尔吉乌斯遗迹,纯粹是出于实际角度的考量。我一直力图做到长短途旅行参差交替;况且在阿勒颇休息了一天之后,看来是第二天旅途相对走远一些到圣塞尔吉乌斯的鲁萨费,然后再接下去的那天,在从阿勒颇上路出发赶往大马士革之前,正好先去参观圣西缅这样做比较合适。对圣西缅绝无任何不敬之处,但这位令人敬畏的圣徒显然不是这么看待的。他采取行动了,全然不容我稍作辩解。

一开始,愤愤的半神将自己变成太阳,自地中海掀起巨大的雨云,而后化身为西风,极尽全力猛烈劲吹。到了我本应出发前往鲁萨费的前一天晚上,他的气息正聚集着卷起沙尘暴,刮向阿勒颇西面的城墙。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发现雨水淅沥,尽管照往年来看,无雨季节开始的日子早已过去若干星期了。我旋即意识到,原定参观圣塞尔吉乌斯的计划泡汤了。无论天气如何,沿着由阿勒颇通往代尔祖尔的柏油碎石路开去,我也能到达距离圣塞尔吉乌斯仅18英里的地方,这话虽不假,但最后那18英里才是问题所在;因为要经行沙漠上的土路,如果雨下个不停,土路上的沙砾会变成泥浆,轿车可能陷入其中,深陷至轮轴的位置。雨果真下个没完,实际上还越下越大。因此,我拿定主意,改变一下计划的顺序,今天就去圣西缅,希望到了明天,天气可能已经有所好转,方便前去沙漠表面探险。圣西缅冷冷一笑,但毫不心软。

待我们穿过从塞琉西亚佩里亚通往秦纳斯林的罗马军道,圣西缅唤来的如注大雨一时倾泻而下,随着我们拐离自阿勒颇通往安条克的柏油碎石路,开上那蜿蜒着向前通往西缅堡——圣徒雄伟壮观的卫城的石子路,我们心里不由一沉。北叙利亚肥沃深厚的耕地当中,错落点缀着石灰岩质的嶙峋地盾,古人在上面种植了橄榄树和葡萄藤,由此获得丰厚利润。在这些漂浮于软土构成的海洋之上的岩石岛屿中,有一处便是圣西缅开启其苦修生涯的地方。开垦这些岩石为地可谓有利可图,因为在罗马帝国时代,大西北地区有着对叙利亚橄榄油和葡萄酒的广阔市场。不过,等阿拉伯征服叙利亚、在那些市场和叙利亚供应源头之间划下永久性的前线后,叙利亚岩石岛屿上勤劳忙碌的居民们一夜之间失去了他们的营生。他们不得不离开他们热爱的葡萄架和橄榄树,向下迁徙到平原上去。贝都因人砍伐树木,雨水很快剥蚀岩石,使之裸露出来成了眼下光秃秃的模样。岛屿上杳无人烟的城市和圣祠——虔诚的人手以独特行业的赢利将其建造得庄严气派——今天依然屹立于斯,一如一千三百年前被舍弃时的样子。西缅堡是其中最著名的遗迹,不过为了一睹其风采,圣徒可让我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站在那据称是圣西缅在他生命最后四十三年间度过的高柱基底前久久地凝视之际,我们都已经浑身湿透,冻得感觉寒气刺骨。“别忘了。”圣人告诫我们道,“现在是4月;要是你们在4月的和风细雨中尚且冷得牙齿打战,你们可以想象,我在这柱子顶上度过的四十三个寒冷一月,都忍受了多少苦痛。”说真的,圣西缅,如此炫耀可有失身份。你在有生之年声名鹊起,享誉各方,时至今日都名气不减。高柱修士圣西缅——柱子上的圣西缅:一千五百年来,你的盛名已经举世皆知。你大可不必如此般敏感易怒抑或怀恨在心,请为我拨云消停片刻,赐予我机会来欣赏品味那些你的崇拜者为表达对你的敬意,在你栖居多年的圣柱四周建造的宏伟建筑吧。但圣人一意孤行。在狂风骤雨中,我们费尽艰辛地游览了“城堡”:参观八角形厅以及由此辐射开来的四座教堂,还参观了洗礼堂。不过现在泥淖没及脚踝,我们不可能取道圣途南下代尔向圣人致以应有的敬意了,那里的小旅馆依然屹立着以迎接一千五百年来迟迟未到的朝圣者。如果说我们的造访只是敷衍了事,那是圣西缅一手造成的,怪不得我们。

好吧,圣西缅就说这些。但我不会让他又妨碍我前去拜访圣塞尔吉乌斯。既然明天我从阿勒颇到不了鲁萨费,那我5月从巴尔米拉去也行。待到5月,即便是圣西缅的法力也无法把沙漠变成泥淖了。

那天是5月5日,阳光灿烂,凉爽的微风从东南方向吹来,我们兴高采烈,平稳地疾驶在叙利亚沙漠干燥结实的砂石路面上。巴尔米拉在我们身后了,“东堡”海尔堡——倭马亚(4)哈里发设在当地的两座狩猎行宫中最靠东面的那一座,也在我们背后了。我们自南方朝鲁萨费北上行进,沙漠遍地黑色帐篷、骆驼幼崽、小马驹、羔羊和大群大群的绵羊,因而显得热闹非凡。突然之间,在波浪起伏的地平线上,圣塞尔吉乌斯的城市赫然耸立在前。我们志满意得,实地察看了里面庞大的贮水槽、坍塌的大教堂和带有拱廊的城防壁垒,然后越过漫没那最后18英里沙漠地的幼发拉底河,最终开上了柏油碎石路。在午后阳光下,我们贴近大河的南岸行驶,一路向西驰前往阿勒颇。

不过,我们前方西面的天空出现什么情况呢?天空变了脸色,一片墨黑,风改变了方向,从东南风变成西南风。我们离阿勒颇还远着呢,大雨就瓢泼而下。圣西缅又在兴风作浪,但这一次他遭到挫败了,因为这一次轮到圣塞尔吉乌斯给激怒了。军人出身的圣徒凝神屏息,等到高柱圣徒将其新卷起的乌云引向西缅堡靠近圣塞尔吉乌斯一边以后,才真正对准西北方向——先是瞄准著名的高柱,而后越过高柱直指远方的斯帕拉托。“接招吧。”圣塞尔吉乌斯一边将西缅的雨水浇到其人头上一边说道。“接招吧,你这坏家伙。”他一边将在达尔马提亚(5)甘蓝地里躬耕的戴克里先淋了个浑身湿透又一边说道。西缅自食其果,如今只好求饶;戴克里先怒不可遏,但自从他将塞尔吉乌斯处以死刑那天起,他就退位了,所以现在他也无能为力。塞尔吉乌斯将西缅的云朵吹回到造云者那里之际,他还留意全程护送我们的轿车行过那危机四伏的最后18英里路。等我们的车轮压上柏油碎石路,他坐下来休息了:“喂,老糊涂西缅,你没能阻挡这几位英国人来看我,现在你也没法阻止他们天黑前到达阿勒颇了。”嗯,这就是全过程。这下,要是你敢于说出来的话,请说说两位圣人当中你更喜欢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