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回 废太子归去乘銮驾 雍正帝含怒斥佞臣(第2/3页)



  殿上的群臣一听他们的这些话,谁还能看不出来这哥俩之间的分歧呢?弘时早把这些事全都想好了,八叔那里既然已经得罪死了,也用不着再遮遮掩掩的;隆科多却是一定要处死的,这老东西手里抓着自己的把柄太多,也太重。他只要活一天,弘时就别想得到安宁。所以,弘历的话刚说完,他就抢先说道:“这些人在交部议处之前,都已经软禁了。若无须重处,那么还交部议做什么?现在朝廷上下几乎是万口一辞了,要是再不温不火地放下来,人们将怎样说呢?群臣们会不会以为这不过是一次虚张声势的恫吓,而皇上说的杜绝结党之风的话岂不是又落了空?四弟,你想过吗?”

  弘历却没有被他哥子的威势吓住,他也立即反驳说:“交部议处的本身,也就是一种处分。阿其那的这个‘党’,早已是分崩离析了,它根本就动摇不了朝政!只是他们惨淡经营了这么多年,以私恩和小意儿结交人心,有的人一时还看不透他们的真面目。这一番议罪,也使大家看清了他们。这样教而后诛,留点余地,不是很好吗?”

  弘时却立刻翻了脸说:“什么,什么?你敢说这是父皇不教而诛?你好大的胆子呀!孔孟的书,写出来几千年了,难道他们都没有读过?”

  雍正冷眼瞧着这哥俩在闹意气,笑了笑说:“朕这是在议政嘛,你们何必这样浮躁?十三弟,你觉得他们俩谁说得更有道理?”

  允祥从来都厌恶阿哥们的政争。这次,弘时驱赶几千犯罪家奴的事,他自己就近在咫尺。可弘时竟连一个招呼也不打,就擅自处置了,允祥一直心里不痛快。眼下他又看出,弘时是想再进一步地处置这些人,他可不能不说话了:“刚才说的这几个人,都早已是笼中鸟,落水狗了,处死他们就像拈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看,皇上的意思,不过是让百官议议他们的罪行,也让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现一现原形罢了。杀不杀都无所谓,只要有了这一条,也就足够了。”

  殿外雷声还在轰鸣着,雍正说话了:“弘时这次留守北京,办得让朕最满意的一件事,就是撵走了阿其那党的几千党羽。不错,这些人虽是无权也无势的家奴,可是,他们的能耐却大得不可估量!他们有的是空闲,也天天都在造谣生事。他们装出一副可怜相来,替他们的主子招摇过市,搅得北京城里没有一天不出乱子,也没有一天不生出新的花样。这还在其次,更可恨的是,某些官员离开了阿其那的这个‘党’,似乎是不能活一样。阿其那虽然改了名字,可照样还是前呼后拥,照样还是在养尊处优。于是,这些个党徒们也就下不了狠心,不能和旧主子分道扬镳。他们还存着侥幸之心,还想着说不定哪天八爷还能卷土重来。所以,这放逐的旨令一下,弹劾的奏章也就铺天盖地的全都递进来了。”

  鄂尔泰听着皇上这话中之意,好像对弘时的估量有点儿太高了。便思忖着说:“皇上,臣以为,这些奏章里头,有真也有假。某些人的倒戈一击,不过是趁机转舵,他们的人品实在是不可取的,请圣上明鉴。”

  “其实,有时候,假一些也是好的。”雍正看了一眼鄂尔泰说,“比如过去人们常常提到的那句话:‘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知府一年的俸禄不过百把两,这十万之数是从哪里来的?还不都是吃的火耗?现在火耗都归公了,最肥的知府缺份,也不过才五千两。他们都纷纷上表说‘感沐皇恩’呀,‘竭心赞同’呀。天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朕是不信的。你一下子就剥掉了他全部收入的九成半,他能够说你好吗?但这层纸还不能捅破,不道破真情,假的便也就成了‘真’的了。一床棉被遮盖着,如此而已。就像夏天,你就是扒光了衣服也还是热得不行。怎么办呢?谁见过光着身子上大街的人?明知道穿上衣服是‘假’,可你还得把它当成真,也不能不穿衣服。因为只有穿上了它,你才是个‘人’。”

  雍正这里正在长篇大论地说着,就见高无庸在外边伸着个头。便厉声问道:“什么事?”

  “回皇上,二爷……他,他不中用了,但还没有咽气……太医院和侍候他的人全都来了。”

  雍正心里格登一下,便说:“让他们都进来回话!”

  那个太医冻得嘴唇乌青,磕了头便结结巴巴地说:“前七天头里,我们就报了二爷病危的消息。太医院去了三个医正为他诊脉,昨天夜里他就三焦不聚,脉象也不可扶……”

  “你是在显摆能耐,还是在报王子的病情!”雍正厉声斥责着,“快说,他现在到底怎样了?”

  那御医吓得机灵了一下,又连忙说:“回禀皇上,王爷现如今已经是到了回光返照之时,最多也只能支撑两个时辰……”

  雍正点了点头,又问随同来的太监:“你们爷有什么话?”

  “王爷他只是流着泪看着他的世子,没有什么嘱咐的话。他指着柜子上的经书吩咐奴才说:‘我死后,把经书全部献给皇上。皇上是佛爷转世,他一生最爱见的就是经书……’。”

  雍正在心里头轻轻地叫了一声:“二哥,你……”他已是泪如雨下了。几十年的恩恩怨怨,风风雨雨,一下子全都涌上他的心头。听着二哥这临终遗言,他更是五内俱焚。乔引娣自入官以来,还从来没见过皇上这样伤心哪。她连忙拧了把热毛巾送了上来。雍正接过揩了一下脸问:“二哥早年的太子銮驾,现在还有吗?”

  允祥回答道:“原先都在毓庆宫里封着,年代久了,有的地方已经裂开了缝。修补一下,大概还能用。”

  雍正点头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慰二哥的心!高无庸,传旨给毓庆宫,立刻启封,并把当年的太子銮驾抬到允礽那里。在他咽气之前,一定让他亲眼看到。传话给允礽,就说朕的旨意,他死后仍用太子之礼发送他。”

  “扎!”

  雍正断喝一声:“一个时辰内办不下这差使,你的寿限也就到了!”

  “扎!”高无庸连滚带爬地跑了。

  雍正沉吟了一下又说:“朕思念二哥,本来想自己亲自为他送终的,可是又不愿意让他以臣子之礼来待朕。弘历去也不大合适,因为马上就要说到岳钟麒进军的事了。这样吧,弘时,你替朕跑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