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玉宇呈祥 二九、绿莹莹墓陷得珍宝 香格格罹难受君恩(第2/3页)



  高士奇听了格格一笑,说道:“也亏了你是个智多星,要换了别的妇道人家,还不知怎么样呢!你虽是轻描淡写,据我想来,实在也是惊心动魄。秀格格,你急着见皇上,还是为请兵报仇吗?”

  阿秀目光一闪,问道:“高先生,听说您已经是皇上身边的人,我求你一句实话,皇上如今到底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高士奇说着,看了看外头上房的灯光,又低声道:“皇上这次奉天之行,明面儿上说是为了祭祖,其实更要紧的是大会蒙古王公,这里头的文章可大了。秀格格,恕我直言,这次来会的王公,有车臣讦、有葛尔丹的使臣,你的仇人不少,皇上如今都要笼络,你公然露面,怕不太好呀!”

  阿秀听了冷笑一声,说道:“有仇人也有亲人嘛!我的叔叔温都尔汗也要来的。皇上若真的不管我们,我阿秀也不想活了,拼着大家见面时来一场热闹的,只怕你还后悔不及呢!”

  高士奇一愣,愕然说道:“你怎么全知道?真了不得,温都尔汗要来,我还不晓得呢!怪不得陈潢这小子没缘分,你真是个神仙!”

  阿秀见他说话轻狂,坐直了身子说道:“高先生请自重,别忘了彼此身份。”

  高士奇脸一红,欠身笑道:“是,格格教训的是!士奇和天一是湖海故旧,一说话就没了谱。不知后来你们又见着天一不曾?”

  韩刘氏见阿秀别转了脸不答,遂叹道:“这是前世结的冤孽,人是没法子的!从杭州坐船去骆马湖,倒是路过清江。我看着闺女脸色白得纸一样,也劝过不如下船去见见陈先生。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掉着泪摇头,只是不肯。后来在骆马湖,听说靳大人因萧家渡决了口被参,朝廷派钦差把靳大人和陈先生锁拿进京。阿秀才发了慌,急着要上北京,谁想到北京才知道是谣传……唉……”说到此,三个人都是神色黯然。阿秀憋了半天,眼泪还是无声地淌了出来。高士奇也无话安慰,便告辞出来。这一夜里外间烛光辉煌,谁也没有入眠。

  康熙直睡到辰未时分方才醒过来。高士奇早就进来侍候在炕边,见康熙要吃的,知道病已见好,忙捧来一碗鲜奶,让康熙躺在床上喝了。等索额图和明珠请了安走出去,高士奇才缓缓将土谢图汗的公主阿秀昨夜来店的情形一长一短禀了康熙,末了说:“请主子旨意,这事儿如何安顿?”

  康熙两手一撑坐了起来,“真的?为什么不早点奏朕知道?”

  “主子,一来皇上龙体欠安,睡得正香,奴才不敢打扰;二来这雪不停,也走不得路,奴才想着这又不是军情急报……”

  “快,传她们进见!”康熙一边说,一边起身,头上戴了六合一统红绒结顶的缎冠,将一件猞猁猴皮褂子套上。高士奇命李德全他们将炕上炕下收拾齐整,便听门外阿秀的声气,莺声燕语般说道:“您恭谨的奴婢土谢图·秀,请见博格达汗主子!”接着,门帘一响,阿秀和韩刘氏一前一后进来行礼。

  人方进屋,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异香传了过来,康熙顿觉眼前一亮。原来阿秀已脱去外头旗装,俨然是个地地道道的蒙古女郎——葱绿长袍镶上水红边儿,腰间玄色带子上结着杏黄缨络,缀着一粒晶莹闪光的祖母绿宝石,皓腕翠镯,秋波含情,洛神出水般艳丽惊人!康熙不禁暗想:“想不到异域边荒之地竟有如此出众的绝色!”

  正自胡思乱想,却听阿秀哽咽失声,悲凄地啼哭起来。康熙想她身为汗格格,父亡家败,流落至此,也不禁伤心。刚想抚慰几句,阿秀抬起泪光闪闪的脸,呜咽着,叽里咕噜用蒙语诉说起来。精明强干的韩刘氏和博学多才的高士奇顿时都成了聋子。康熙凝神听了半晌,点头微笑道:“格格请起来说话,老人家也起来,赐座!”他不住上下打量着阿秀,黑黑的瞳仁放着柔和的光,显然阿秀的美貌弄得他有点意马心猿。

  “谢博格达汗!”阿秀一边叩头起身,一边继续用蒙语说道:“我的父王土谢图汗和叔王温都尔汗自幼训海我,蒙古人是草原上的雄鹰,博格达汗是栖集苍鹰的高山;广阔的草原上无尽的牛羊,是巍巍博格达汗峻岭旁的白云……我们世世代代托中华大汗的荫庇,就像春天的草离不开太阳……”她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康熙,毫无羞怯之色,看得康熙脸上一阵阵发热。

  “阿秀,听说你汉语讲得很好,还是用汉语吧。朕身体不适,不能再劳神。称颂是不必的了。自我朝龙兴,抚有万方,蒙古与我满族最是亲近的。朕的祖母就是蒙族,咱们是一家人!”

  阿秀在椅上躬身行礼,口风一转,朗声问道:“既然如此,奴婢斗胆请问,博格达汗为什么要接受叛臣葛尔丹的贡礼?我的父王、叔王竭尽全力在蒙古抗御罗刹的进攻,牵制了他们的骑兵不能全力进攻,葛尔丹却勾结罗刹掠我家园,博格达汗又为何坐视不理?”

  高士奇听着,吓了一跳,这种先扬后抑的文章只有大才子手笔才做得出来,孰料一个蛮夷女子竟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而且恰在康熙说了“一家人”之后,真如当头棒喝一般有力。他紧张地思索着,悄悄儿看看康熙脸色。

  康熙先是一怔,顿了一下,突然纵声大笑:“你责怪得好!果然厉害!但你须知,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不能一齐都办。康熙十六年你逃亡来京,当时有两千二百名葛尔丹贡使遍布京城,耳目众多。礼部不敢接见你,这也在情理之中嘛。你来请兵,但兵都在湘湖一带与吴三桂残部决战。朕虽有心接济,奈力不从心,倒叫你受了这么大委屈“朕这里谢罪了!”说罢起身一揖。

  阿秀连忙蹲了三个万福:“奴婢不敢生受博格达汗的礼!但主子何时能兴兵复我家园?主子只要还记得我们,肯出兵报仇,阿秀九死余生,结草衔环相报,也是情愿的……”

  康熙甜甜一笑,起身斟了一杯茶递给阿秀。手指只作无意间抚了一下她的手腕,阿秀登时红了脸。康熙却若无其事地坐回去,说道:“说结草衔环,那是没影儿的事。其实即便你不来请兵,大约西部兴军的日子也不远了。瞧着你的份上,朕将亲率三军,以泰山压顶之势灭此恶奴!只你们将作如何打算呢?干脆跟朕到北京去吧,或住在皇宫里,或赐宅外住,一应供俸与公主相同,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