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惊风密雨 三九、汪士荣转投尚之信 孔四贞再恕孙延龄(第2/3页)



  孔四贞忽然失惊地叫道;“哟!这不是吴三挂大周家的临江王么?怎么今儿得闲了,到民妇家有何贵干呀?”

  孙延龄知道必有这番奚落,尬尴地笑着说道:“哪里是什么临江王,延龄来给您请安了!”说着便给孔四贞作了一个揖,绿荫深处传来“咯咯”的笑声,孙延龄忙回头瞧时,却连人影儿也不见。

  “嗯,你不是临江王?”孔四贞柳眉倒竖,明眸圆睁,逼近一步问道,“你怎么穿这衣服,早先的辫子哪儿去了?这倒奇了,先前说是额驸,后来又说是王爷,如今又不是王爷了,莫不成要做皇上了?你升得可真快呀!”

  “我……我……!”孙延龄口吃了半天,勉强笑道,“公主别挖苦我了。是我打错了主意,没听你的好言,如今肠子都悔断了,求公主代我想个法儿……”

  孔四贞冷冷地看他一眼,也不言声,坐在石墩上,理着头发,半响才道:“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能有什么法儿?再说你如今是王爷,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嘛,怎么就又‘打错了主意’,‘悔断了肠子’呢?你可怜巴巴地跑来,跟我说这些个,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孙延龄心一横,硬着头皮跪了下去:“公主,目下境况十分艰难,前有深谷,后有饿狼,求你念我们夫妻情份,进京在圣上跟前为我周旋,延龄永世不忘你的恩情!”说着,想起自己身处的困境,如狂浪孤舟。四顾茫茫,举目无亲,已是泪如泉涌,“公主,实言相告,我如今连哭都没地方哭……尚之信十万精兵虎视耽耽,傅宏烈、近在咫尺,兵士们不愿打……缺粮缺饷……十停已去四停……”他双手掩面,尽量抑制自己,可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孔四贞见他这样,想起前事,不觉心软了:“哼!从前怎样劝你来着?偏生不听!叫人调唆得发疯,要做反叛王爷!这会干好了,王爷做了还来缠我干什么?杀青猴儿那时,怎么就不念着夫妻情份了?”说着便拭泪。

  孙延龄听了这话觉得有缝儿,忙起身来打了一躬,哆嗦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儿捧给孔四贞,呜咽着说:“回公主的话,青猴儿实在不是我杀的。他一连杀了我四个千总,众人恼了,围着用乱刀砍伤了他……我虽走错了道儿,天地良心,一刻也没敢忘了公主。这便是……见证。”

  孔四贞默然接过纸包,打开一看原来里面包的是一只金钗。这是成婚三个月后,自己赠给孙延龄的,没想到这冤家至今还好好地保存着。想起孙延龄从前恩爱顺从也不觉动了情肠:“唉,你也不用这样,只怪我心肠太软,还要替你操这份心!只是你所犯的是谋反罪,即使我去求告太皇太后和皇上,也未必就能……”

  “公主,太皇太后待你如同亲女儿,你去求她没有不答应的。你只要肯去,便是朝廷不肯开恩,我死了也无怨言……”

  “好罢,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你不立点功,我在皇上跟前就很难说上话,他拿国法堵人太皇太后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我能立点什么功呢?”

  “随我来!”孔四贞一挑帘子进了屋子。

  孙延龄跟着进来,见孙四贞至神幔前轻轻掀动了一下机关,一尺余高的磁观音神像便缓缓移开,座下却是一个小石槽。孔四贞从里取出一柄铁如意,递给孙延龄道:“这是傅中丞的信物。我走之后,你亲自拿着它,速和傅大人联络,先占个反正的地步儿。能合着劲儿打一下尚之信,往后就好说话……”

  孙延龄忙接过来破涕为笑道:“想不到公主您这里竟有这个物件?”

  “哼,我乃朝廷侍卫,并未罢官,自然要替朝迁办事。目下你军中无饱,傅大人也缺粮,为何不向那个吴三桂派来的总督要呢,有了粮响就能打仗,与尚之信一开战便有了功!若能拿住吴世琮,我料想不但你死罪可免,说不定官职还能保往。”

  “谢公主指教。”孙延龄眉开眼笑,“也是凑巧了,昨儿恰巧接到尚之信的扎子,说吴世琮奉吴三桂之命,要来广西巡视……”

  “不要耍弄小聪明了,小心应付,只此一次机会了!”

  已经是子夜时分了,上书房里还亮着灯光,康熙皇帝捧着一杯严茶,盘膝坐在炕上,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在发呆。自从入秋以来,像捅漏了天河似地,北京城里,渐浙沥沥的秋雨,一直下个不停,给处在愁闷之中的人,又增添了几分忧愁。

  御案上,文书堆积如山,都是各地来的战报,间或也有关于河汛和民事的奏章。自从耿精忠归降之后,广东广西的形势大有好转。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琮秘密联络傅宏烈,准备后路;尚之信派人和孙延龄联系,打算倒戈。这些翻云覆雨之徒,虽然不可信赖,但是从中可以探知吴三桂的处境不佳、指挥不灵。可是湖南的战况却并无明显的好转。吴三桂在岳州寸步不让,还在继续从云贵源源不断地调兵增援。这旷日持久的战局,便康熙十分忧虑。他知道,这一仗胜了,不但两广会归顺过来,平凉的王辅臣也会不战而降;但若败了,连耿精忠也会重新变卦。到了那时,局面将急转直下不可收拾了。

  康熙焦燥地站起身来,朝外边喊了一声:“李德全。”

  “奴才在。”随着应声,门外走进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的太监。高挑的身材,长长的脸形,两只忽灵灵的大眼睛,透着过人的精明。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显得谦和而又恭顺,但却绝无惹人讨厌的馅媚。这个人是新近由明珠从保定选来,推荐入宫代替小毛子的。他口齿特伶俐,办事特利索,与小毛子不差上下,但却多了一些花样。什么斗鸡、撵狗、熬鹰、粘知了,一切的杂耍玩意儿,无所不会,无所不精。更出奇的,是他每天只需睡一两个时辰。所以,无论康熙什么时候叫,他总是应声而至,话音不落,就已经跪在面前了。可是自从宫内出了黄敬、王镇邦等奸细之后,康熙对太监们的使用,不得不格外小心,所以,尽管很喜欢李德全的机灵,却只给他了一个八品的顶子。

  康熙见他进来,便问:“索额图他们还没来?”

  “回主子的话!恐怕是就要到了。图海和周培公已经来了,在外边候着哩。”

  “叫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