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惊风密雨 三、托东南遣嫁四公主 顾西北重赏马鹞子(第2/3页)



  “万岁,”储秀宫花门口传来熊赐履洪亮的声音:“万岁,熊赐履、索额图、康亲王杰书前来侍驾。”

  “进来!”三个大臣躬身而入,眼见太皇太后和康熙平安无事,不由地舒了一口气,依次跪下。

  这时午牌刚过,地震来得更凶,巍峨的五凤楼和殿字馆阁以及大大小小的民房,一街两行的商店随着天地一起一伏婆婆起舞;天空中黄尘与暗红的彩云搅在一起翻滚,笼罩得宇宙一团昏黑;一会儿风雹雷电齐作,紫蓝色的闪电照着街上一张张惊惶的面孔。从永定门、哈德门到东直门一带人烟稠密的地方,人们扶老携幼依在一起,孩子在母亲怀抱里挣扎着大哭大叫,大人们却一个个用呆滞的目光仰望苍穹,祈祷平安。远处不时传来高房危楼轰然倒塌的声音,整个京城鸡飞狗叫,惶惶不宁。

  地震乍起的时候,一等待卫善扑营总领魏东亭与表妹史鉴梅的新婚大礼才过三天。由于史鉴梅娘家已没有人,熊赐履夫人便把她接了去权作回门。原说好了于明日回家。出了这种事,史鉴梅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便从熊家马厩里拉出一匹狂躁的枣红马,勒一勒缰绳飞身而上,狂抽猛打驰回虎坊桥魏东亭的官邸。刚过西华门,却见自己的丈夫魏东亭手挥宝剑正与一个双手持戟的红顶子武官在马上厮拼,便勒住了马在旁凝神观看。

  那个面白无须,眉如卧蚕的武官四十多岁,足比魏东亭高出了一个头,半截铁塔似地稳坐战骑,身手十分矫捷,一双烂银画戟舞得风车一般。魏东亭是康熙跟前武功最高的侍卫,可是因不善马战,无论怎样勾刺劈挑,总占不到上风。史鉴梅来不及细想,便从头上拔下枝银簪,权做暗器,一甩手便向那人后心飞去。不料那人着实了得,竞在马上凭空向后一翻,银簪平射过去正好磕在魏东亭的剑上,被打得无影无踪。史鉴梅不禁大怒,刷地一声解开束腰金带,纵马一跃加入战团。正打得难分难舍,忽听宫门口传来一阵洪钟般的笑声:“哈哈哈哈……虎臣贤弟,新婚燕尔,夫妻竟有如此兴致,共战关西马鹞子!”

  听见一声喊三人一齐住了手,原来是九门提督图海戎装佩剑,手中捧着诏书,大声喊道:“圣旨,着王辅臣即刻觐见”

  魏东亭忙上前向王辅臣拱手一礼:“虎臣职司守卫,不识军门大驾,尚祈恕罪。”

  “哪里,哪里,未将一介武夫,刚才多有冲撞。”

  图海在一旁朗声大笑“哈哈哈哈,不打不相识。快走吧,圣上在等着哪。虎臣,你也来吧。”

  魏东亭招呼史鉴梅先行回家,便和王辅臣联袂而入。此时大震已经过去,储秀宫附近已完全恢复了平静。时而袭来的余震,大殿窗棂门扇虽然仍旧发出咔咔的声音,但己不再那么吓人。丹墀外二十名宫女、四十名太监按序排着,众星拱月地护在康熙周围。两柄宝扇,一面长纱屏围在身后。杰书、熊赐履和索额图挺身长跪在一旁,一切与日常朝会没有两样。

  魏东亭行礼之后,站起身来立在康熙身旁。王辅臣因是第一次入觐,在陕西平素闲谈时,虽也听说过一些宫闹秘闻,圣上如何私聘落第举人伍次友为师,如何庙谟独运,用魏东亭一干新进少年擒鳌拜,可是现在真的与这些人相见,激动之余又有点好奇。他一边行三跪九叩觐见礼,一边偷眼打量,见康熙脚蹬青缎凉里皂靴,身着酱色江绸丝绵袍,外套着石青单金龙褂,浑身丝毫不带珠光宝气,颀身玉立,风度娴雅,不禁肃然起敬。

  康熙含笑看着他行礼说:“王将军,请起来说话”

  “扎!”王辅臣响亮地答应一声立起身来。

  “好一表人材!久闻将军虎背熊腰,果然名不虚传。朕刚才听说因你未奉特旨,被魏东亭堵在西华门外交上了手,不知胜负如何呀?”

  “魏将军乃圣上驾前擎天玉柱,臣何能及呀。”王辅臣完全没想到康熙这样随和,绷得紧紧的心松和下来。

  “那也不见得。”康熙抬头遥望着发黄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康熙心里明白,王辅臣已经被打动了,便换了一个话题:“朕委纳兰·明珠到陕西,锁拿山陕总督莫洛和巡抚白清额进京问罪。你从那边过来,不知这件事办得怎样?”

  王辅臣摸不清康熙问话的意思,一时没有开口,过了一会才回奏道:“白清额已经革职监护。莫洛在钦差大臣到达之前,去巡视山西未归,明大人已经派人去传他了。”

  “朕不是问这个,西安百姓递来了万民折,称颂他二人情廉,恳请朝廷免其重罪。你在平凉多年,联想问间此事是否当真。”

  王辅臣与莫洛素来不和,但莫洛是清官,山、陕两省有口皆碑,是说不得假话的。他咽了一口口水,清清嗓音又说道:“莫洛居官多年,为母亲做寿,竟借了五十两银子。此次查抄白清额的时候只存白银十六两。这些都是实情,臣不敢欺瞒!”

  “听说你与莫洛不和?”

  “回皇上的话。臣与莫洛,瓦尔格将军之事乃是私怨,皇上所问乃是国事。臣不能因公废私,亦不敢因私废公。”

  “好,国家大臣,社稷重器,应该有这等气量,你是什么出身?”

  问到出身,王辅臣身子一颤,连连叩头答道:“臣祖辈微贱,乃是库兵出身。”

  库兵是为朝廷守银库的,虽然有钱,却被人瞧不起。王辅臣一向视为奇耻大辱;讳莫如深。但皇帝垂询又不能不如实回话,所以话刚出口,眼眶中已是含满泪水,声音也显得有点哽咽。

  康熙也觉意外,怔了一下长叹道:”朕倒不知你出身微贱如此。不过自古伟伟丈夫烈烈英雄比卿出身寒贱的多的是!大英雄患在事业不立,余事都不足道。张万强!”

  “奴才在!”

  “立传朕旨给内务府,王辅臣举家脱籍抬旗,改隶——”康熙沉吟片刻,觉得既做人情,就不如做得大些,于是果断他说,“汉军正红旗”

  “扎!”

  康熙皇帝为了安抚王辅臣,把他全家抬入旗籍,而且是“汉军正红旗。”这特殊的恩遇,使王辅臣感动得泪流满面,要不是怕在皇上面前失礼,他真要放声大哭了。

  康熙沉着地说:“你好自为之。朕本想留你在京任职,朝夕可以相见。但平凉重地,没有你这样有能为的战将,朕更不放心。西边、南边的麻烦事很多,朝廷要倚重你马鹞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