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夺宫 三九、湖心岛飞舟换人质 虎坊桥长夜弛遐思

  葛褚哈带了一哨人马,随着胡宫山向白云观山沽斋而去,这时讷谟正在窝火呢。他被史龙彪弄到池子里,灌了一肚子水冻得浑身直打战。虽然射死了史龙彪,可是三叔穆里玛被人押在岛上,攻不能攻,退不能退,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眼见得天色将晚,派去报信搬兵的人还未回来,更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他咬咬牙心一横,正要举起号旗命令兵士全力攻击,忽觉肩头有人用手一拍道:“慢!”回头看时,一个人站在面前,却不认识。只见他面孔蜡黄干瘦,身着兵士号衣,便将眼一瞪喝道:“你干什么?”

  “将军稍安毋躁,”那人道,“我是班布尔善大人差来的。这儿有封信,将军一阅便知。”

  讷谟就着火把将那信拆开只见上面写道:

  讷谟世兄鉴:白云观池心岛之事,中堂已获悉。现贼首已遁逃,无须再攻。特拜托胡先生携明珠,换回穆里玛大人。请从速办理,迟则误矣!至嘱至嘱!

  信后却不具名,但讷谟常常代替鳌拜拆阅信件,一望便知系班布尔善的亲笔。

  看见讷谟拿着书信只顾出神,胡宫山催促道:“讷谟大人,此事十万火急,魏东亭即将统御林军来援,距此最多只有四里地,换人退兵越快越好!”讷谟还是放心不下,眉头一挑问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没有我不知道的!”胡宫山冷笑道,“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明珠就带在店外,这事还不明白,请快向对岸喊话:“讷谟这才把信揣在怀里,对着池心岛喊道:“喂!那边打头的听着,瞧着穆大人面子,我也不来为难你等,拿你们的明珠换了穆大人来,我就撤兵!”

  犟驴子方要答话,穆子煦拽了他一把,高声向对岸喊道:“谁能信你这一套?”

  胡宫山忙高声插言道:“伍先生、何先生!有我胡宫山作保可成,你们的明珠大人就在店门外,马上就到!有葛褚哈陪着,安全得很!”说着便独自下了筏子,叫兵士们都上岸去。

  伍次友听了“胡宫山”三字,很不得要领,何桂柱却听魏东亭说过胡宫山妙手疗圣疾的故事,扯扯穆子煦的衣袖小声道:“是自己人。”

  穆子煦也知道这段往事,不过,胡宫山是不是“自己人”他还吃不准。但是就眼下这种情势看,断然拒绝他,显然是不明智的。于是沉着地点头说道:“伍先生,就叫他过来吧?大不了中计罢了,不让过来他们要是硬攻咱们也是个死,叫他来吧!”这里穆子煦招了招手,胡宫山只用脚尖在岸边石头上一点,那筏子便箭一般地掠水而过。讷谟见胡宫山有如此功力,很是惊疑,便回头吩咐:“请葛褚哈大人把那个明珠带来!”

  胡宫山上了池心岛,看了一眼捆成一团的穆里玛,屁股上还扎着一枝箭,微笑问道:“哪位是伍先生?”

  伍次友从人后走出来,拱手一揖道:“学生便是。”

  “久仰久仰!”胡宫山忙还礼道:“先生受惊了。虎臣弟也有一信在此。”穆子煦晃亮了火摺子,方欲看时,对岸不知哪个冒失鬼“嗖”地射来一箭,犟驴子大吃一惊,扑了过来掩护伍次友。那胡宫山却不慌不忙地一抬手把箭抓在手中:“怎么,想死么?”随手一甩,那箭呼啸着又飞回对岸,只听一个兵土“啊哟”一声。这一手亮得双方都大吃一惊,犟驴子暗想:此人功夫不在师父之下!

  伍次友展开了信就着光亮看时,上面一色钟王蝇头小楷,正是魏东亭代龙儿抄功课的笔迹,伍次友是极熟悉的。上面写道:

  伍先生台鉴:三日违颜,不料遭此大变!令先生受惊,过在虎臣,今由胡先生与班布尔善商定,以穆里玛交换明珠,并可保先生平安!

  东亭顿首

  伍次友看完这封信舒一口气,眼圈儿红红的,泪水不禁流了下来,说道:“魏贤弟的主意甚好,就按他说的办罢。”

  胡宫山一抬手叫道:“讷谟大人,请将明珠用筏子送过,就在池中换人!”

  片刻之间,两边准备停当,只见对岸两个兵士用担架抬着明珠下了筏,由讷谟亲自送了过来,这边胡宫山给穆里玛拨掉了插在屁股上的箭,解开金丝软鞭,搀着他上了筏子。——那穆里玛连惊带疼,再加上四肢麻木,着实连一步也挪不动了。——到了池当中,讷谟和胡宫山互相跃上对方筏子,胡宫山手不撑篙,仍用脚尖发力将讷谟的木筏一蹬,顿时两筏反向而驰。讷谟尚未登岸,但听护送明珠的葛褚哈大叫一声:“弓箭手,给我放箭!”霎时箭如蝗雨般向胡宫山射来。

  胡宫山笑道:“小儿如此叵测!”随即站在筏头,将一根软鞭舞得忽忽风响,只见金光灿烂,明晃耀眼,哪里伤得着二人半畏毫毛!穆子煦、犟驴子见状,急忙舞刀挡箭向斜坡岸前接应,将明珠一副担架抬上了岸,安置在假山石后。

  四人都凑过来看时,只见明珠面如白纸,气如游丝,口中喃喃有语,却听不出说的什么。伍次友想起结义之情,不觉垂下泪来,拉着他的手轻声呼唤:“明珠贤弟,明珠贤弟!”犟驴子却毫不理会,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对岸的动静。少时便听对岸讷谟挥手大叫:“放箭上筏!先擒了这几个瓮中鳖!”众弓箭手便一齐发箭掩护,兵士们乱哄哄又跳了上筏子。

  穆子煦陡然一惊,暗叫一声:“不好!上当了!”使了一个移形换位法逼近胡宫山,揪住他的衣襟厉声问道:“我们兄弟与你何仇,为何用这样狠毒的好计?”着反手要点胡宫山腋下穴道。这一举动十分突然,不但胡宫山毫无提防,伍次友、何桂柱、犟驴子也是猛地一惊,愕然地怒视胡宫山。

  胡宫山不反抗也不分辩,只说:“史龙彪教的好徒儿,果然学业有成了!”反手一拧迅如闪电地攥住了穆子煦的右手,穆子煦急向后扯,可是就像被老虎钳子夹紧了,动不得分毫。胡宫山笑道:“你不信我,难道连你魏大哥也不信?”穆子熙道:“魏大哥援兵未到,对岸又下水攻来,不是你使诈又是甚么?”

  这句话说得又重又响,池心岛上几人更加惊慌疑感:“如果真是鳌拜派了此人上岛,既救走了穆里玛,又打进来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这可怎么是好?”穆子煦暗限自己无能,——如此显而易见的诡计,自己怎么看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