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声紫苑 21 惊流言福公谦和珅 秉政务颙琰善藏拙(第3/5页)



  “那也使得的?”

  “使得的!”

  “就我这样子?”

  “你的样子怎么啦?换上戎衣,蛮好的巾帼英雄!人的命天注定,你没看十五爷的侧福晋,山东卖饭的穷家子女儿,如今谁敢小看?”

  莺儿看着福康安,良久忽然脸一红,说道:“你呀……真是的……”便偎依在丈夫身边。福康安在女色上头素来不甚兜搭,但久旷在外办事见她这样也不禁有点好逑之心,新婚胜于远别也不在话下。

  ……第二日天刚放明,福康安一蹶而起,惊道:“我没睡过头吧?”莺儿还在朦胧中,醒目一看就笑了,说道:“你道这是军伍里头要早操?早着呢!”福康安匆匆穿衣着帽,顺手在她脸上拧一把,说道:“我要再见见刘墉。他肯定已经进去了——额娘还不起来,等回来我再过去请安。”莺儿也就起来,便听外头王吉保在二门问“四爷出不出去”,口里笑道:“你的炮灰挡箭牌等着你了——娘也就起来进观音堂念早经,我过去招呼着了。你见刘墉,再问问四舅的事。”

  福康安答应着出来,果见王吉保和贺老六已拎着马鞭子等着,因见随从家人也都集合,便道:“只你两人跟着,其余的人今日放假,明天走路!”说完拔脚便向外走。

  刘墉却不在军机处,福康安到西华门外问太监,才知道去了吏部,因见马祥祖站着,便问:“你等刘中堂么?”“是,四爷。”马祥祖没想到福康安和自己说话,忙赔笑道,“原来四爷认得我?”

  “谁人不识你马祥祖?翰林院的么!”福康安犹豫着是去吏部还是在此地等待,漫口笑道:“王文韶去我府,不是你陪着的?你有一伙子朋友,方令城吴省钦都是的吧?他们怎么不来?”马祥祖想到不能识别古代忠奸,弄得自己朝野皆知,也不禁好笑。但福康安的话难答,吴省钦和姗姗偷情,几个人都晓得了,方令诚不依不饶要到吏部礼部告状,到国子监请祭酒评理,吴省钦来个乌龟不出头,连影儿也寻不见,曹锡宝要和息事端,两造里找不到人,马祥祖和惠同济奔走斡旋也是毫无影响,姗栅在红果树哭天抹泪不认账,弄得带着新娘子来的方家大爷也哭笑不得……他嗫嚅了一下,只好含糊说道:“他们都在忙着。回头我再到四爷府给您请安……”福康安只是随口一句话,根本不理会他的心思,叫王吉保“拉过马来”便去了吏部。

  刘墉果然在吏部,正在考功司听司官们回事,见福康安进来,笑道:“好啊!找到这里来啦!李皋陶也要来,安排台湾事务,你来的正好,我们一道商量。”司官们纷纷起身相迎,福康安也就笑着坐了,问道:“台湾这个提督受不受福建巡抚节制,现在是谁?”

  “陆德仁。”一个司官指着桌上台湾府的花名册道,“原来是跟济度军门的,还是国泰在时的保本去了台湾。李大人说这人不成,叫海明过去,或者是李明伦,台湾提督是参将衔,比福建水师低两级,直归兵部,不归福建管,有事咨会巡抚衙门请示行事。”这些名字福康安似知非知,听着只是点头,因见他指到柴大纪名字,后头注的“中平”考语,便点着指头说道:“这个人我认识,不能重用。现在是参军?”那司官吓了一跳忙道:“是个老军务,有些个做上,带兵还算有一套,藩臬二司保举给了个参军衔,其实还是个游击实缺。”福康安道:“你懂得带兵?带兵最讲究的就是纪律,遵令听命才是好将!做上,就不是小毛病。你们要呈他晋提督,我就在圣上跟前驳回!”这才对刘墉道,“明天我就走,再来见见你。廖风奇的事我母亲说了,还是要刘公看着办。他是内舅老爷,我最怕管这些事的,又不能不问问,若能呢就胡乱给个差使敷衍一下得了。福建水师的钱和珅不管从哪一项里出,总之是要换船换炮,这是兵部的正项支出,务必要老兄帮忙。我估算着要一百万银子,和珅从园工里看能挤一点,其余的要户部出。无论谁出,我不谢私恩,要具折子奏明的。”

  刘墉点头称是,说道:“太太的事老太太有话,职缺官守上头没有一点富余的,他捐的又是监生,吏部委缺太难为了。和和中堂说了一下,和中堂说到园工采办上头,三年之后再保也不迟,这也是补缺官儿巴不到的好差使。”正说着见李侍尧打着伞进院,便站起身来,笑道,“皋陶来了!快进屋来,福四爷也在呢!你虽在军机处帮办军务,这些书信折子打发个书办来就是,何必亲自来呢?”福康安便笑着向李侍尧点头,道:“我说见过崇如就见你的,你倒来了。要和你合计一下福建水师的官舰火炮更新的事。”

  李侍尧收了雨伞,抱着冻得有点发红的手拱了拱,自经这番囹圄之灾,他也看上去深沉了许多。甩了甩辫梢上的雨水,又弹弹袍角,把一叠书信折片双手捧给刘墉,说道:“兆惠和海兰察有个联名折子,上头插有红旗和鸡毛,写明直奏皇上,已经发出去给了十五爷,还有湖广总督的奏折也发出去了。明天可以到承德。我忖着西线大捷了,也没敢拆看。这里头有纪晓岚给你和阿桂的信,还有福建巡抚的信是给军机处的。还有一封夹片是襄阳知府的,也夹在湖广总督的信封里。”这才回身笑着对福康安道:“西北大捷要劳军,户部至少一下子拨出二百万银子,福建水师改建的银子怕要落空呢!倒是四爷信里说的,从河南藩库里借调十万,广州解的海兰厘金里提十万,再从和相手里借他几十万,只怕还靠得住些。”福康安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养兵没有银子不成。我去承德见了和珅再说。”

  他们二人说话,吏部司官们往返沏茶侍候。刘墉只一封一封拆那些信,身子俯得虾一样细看,时而微笑,又皱起眉头,合起页本,怅然说道:“钱东注殁了……真是不可思议!”

  众人都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李侍尧惊呼一声:“我的天,真的?昨天还有请安折子送到皇上行在呢!”福康安道:“别是弄错了吧?”

  “这种事谁敢玩笑?”刘墉脸色发白,手也有些颤抖,又低头看了一眼信,失望地垂下了手,说道,“千真万确……吃了皇上的赐药,原本痰喘已经见好,天气不好才没有走路。谁知只好了几日,又突然下痢不止、血涌如泉,尿中也带血。郎中用三七、续断加黄莲,终归无效……前天晚上殁的。现在湖广总督正赶往襄樊呢……”他的牙齿下巴有点不听使唤,说着话,像不胜其寒似的发抖,身上也不住激灵寒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