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2 福康安逞威定家变 聚金银临机暂组兵(第4/5页)



  “诸位请起!”葛逢春双手据案,烛光从下往上照,嘴脸倒影显得异样可怖,沙哑着嗓子说道:“今晚有特大案子要破!我不多说甚么。现在向大家绍介:这位是太子少傅刘公讳墉大人。这位是乾清门侍卫,我葛逢春的主子福康安爷。他们是万岁爷钦点巡阅使,也就是钦差大臣,有先斩后奏之权!”说罢一回身,“啪啪”打了马蹄袖,双膝跪下叩头,说道:“请二位大人,请主子训话!”说罢,起身侍立在侧。

  刘墉向福康安一点头,向前跨出一步,黑红的脸膛在灯下闪着釉面一样的光彩,嗓音沉浊浑厚,说道:“朝廷严旨捕拿的一枝花余党,惯匪蔡七,就隐藏在枣庄近邻的蔡营。今晚要一举捕拿……”

  他这句话一出,衙役们便是一阵不安的骚动。刘墉双手虚按,又静了下来,“军事上布置,由福大人全权主持,从现在起,你们是野战编伍。这是我说的第一条。第二,丰县大堂军队已经秘密开到,北路东路通蒙山道路已经封锁。我们是南路,由我们主攻。务必将这一百多名土匪一网打尽,务必将蔡七缉拿到案!第三,要有军纪,尽量少伤无辜良民,趁火打劫豪夺民财、奸宿民妇者,格杀勿论,窝藏匪盗人家,拒不投诚的,一律格杀!现在请福大人训示!”

  “我已经杀掉了葛太爷的女人和一个长随。”福康安也跨前一步,按剑说道:“因为他们通匪!你们葛县令早有举发,他大义灭亲,举发有功!”他顿了一下,冷冷扫视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又道:“敌人,不到二百。丰县大营出动三千,断路合围。可以说蔡营现在连只耗子也跑不出去。你们葛县令是个有为有守有志有节的好官,特地请命为前锋主攻,也是想给诸位挣一份功劳的意思。这个意思好不好呢?”

  “好!”

  “不象军队!重说——好不好?”

  “好!!”

  福康安嗯了一声,头一偏命道:“抬上来!”

  众人嘘眼看时,先是两个人抬着个端饭用的条盘,条盘中并排放着葛氏和张克家两颗人头,葛氏不论,张克家是衙门里人人相熟的,如今一片血肉模糊放在案下,死人眼瞪得溜圆,煞是吓人。

  “我在棺材铺定了二百口棺材!这一仗打坏了,就照这样子每人一口,军无戏言!”福康安又开始游走踱步,“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胆大敢杀人,此战必胜!”他嘴一呶,人头已被撤下去,接着又抬上来两盘,上面盖着红绸,却不知是甚么物事,福康安一把将绸布扯掉扔了,只见灯烛下两个盘子里新包的饺子样密行排列,都是锃明噌亮白花花光灼灼的台州银元宝,晶晶滢滢闪闪烁烁耀人眼目。衙役们一下子都直了眼,下头一片窃窃私议:

  “呀,银子!”

  “这么多的……”

  “是九或七八大的足纹,啧啧!”

  福康安格格一笑,说道:“大家眼力不错。这是银子,干干净净的库银,是发给大家壮行色的,每人五十两,是你们跟我福康安一夜卖命钱——战胜回来,每人还有一百两赏银。生擒蔡七者一千两,中等头目五百两,每个俘虏再加一百两。阵亡伤残按军功条例加倍赏银,勒石铸名立在县衙门内!我不心疼银子,你们心疼命不心疼?”

  “不心疼!!!”

  “好得很嘛,这才象个生力军模样!”福康安说道:“发银子,每人一份!每人二斤熟牛肉、半斤酒、一葫芦水——”他看着表,“限三袋烟时间分发完毕!”

  ……半刻时辰之后,这群人已被鼓动得满心杀机,从头到脚裹扎得利利索索,佩刀快鞋装备停当,福康安一把撤掉桌上蜡烛,暗中喝命:“开拔!”二百余人都从公所后门列队出发,暗夜里,如一条婉蜒游行的黑蛇直趋北方,关帝庙的大炮已经装车,黑魅魅地停在路上等着,还有两辆放着绳索镣铐木枷火把诸类杂物,略一接头毫不滞留,待到蔡营村口约百步之遥,约莫也就用了半个时辰。福康安相了一块高地,一边命人迅速架炮,一边问:“艳春楼的鸨儿来了没有?”

  说话间人精子已带过一个女人过来。刘墉不等她说话,劈头便问:“蔡七住的胡家大院,在哪个位置?”

  “回回回……老爷!”不知是冷还是怕,那女人象得了鸡爪疯似的抖着手指定村东一个院落,“就就是那那那个院子……”福康安想了想村落地图,点点头,喝命:“对准那院子,用石头加固,填炮弹装药——第一炮一定给我打中那院子,三炮之内轰坍他的院墙!”那鸨儿一下子唬得瘫跪在地,连连求告:“大大大老爷……手下超生……我我我还有有有十几个孩子在在在里头……”福康安道:“你给我禁声!毁你多少赔多少,再敢叫嚷立地正法了你!”

  刘墉在旁扯扯福康安衣襟,下坡到背风地里说道:“是不是先喊话让他们投诚,然后再攻?里边还有二百多户人家。”福康安在暗中看不清脸色,沉吟了一会,说道:“呆会儿这边点火,枣庄放焰花,北边军队点火把合围。没有安排先喊话,还是让我的大炮先说话吧!蔡七在这里窝藏几个月,庄里人要不受他的银子,怎么会连点风声都不露出来?——大炮响后,让葛逢春喊话,让良民协助拿贼!”一边回头问“炮架好了没有?”上边人回说:“架好了!一炮打不中这贼窝子,爷您宰了我!”

  福康安晃着火折子看看表,仰天遥望满天星斗。这真是个晴朗得再不能晴朗的夜了,整个天穹象涂了一层淡墨的青石,密密麻麻连连缀缀的繁星中斜亘着霭雾一样的银河,灼亮幽暗不一的星星时明时灭互应着无声眨眼。近处荒野该冢上的春草影影绰绰,在料峭的风中时起时伏。叶片被星光镀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银辉。只有北边远处高地错落的蒙山岗峦余脉,那一大片黑沉沉死寂寂的村落压卧在地下,显得有点阴森。福康安道:“还有一刻。我心里也不安呢!阿玛说,打仗最叫人心烦着急的就是这时分了。北边不知布置行动得怎么样了,他们放三颗起火预告,手令里写过的嘛……”

  “四爷四爷!”站在坡腰的人精子突然兴奋地大叫“起火了,北边的起火了!”

  福康安刘墉浑身抖擞,几步攀上炮位,果然见北边三个殷红的点,第一个在下落熄灭,第二颗也在顶点抛下,第三点甚是明亮,悠悠然,上升得很慢了。福康安刚说了句“点火通知枣庄”,但听枣庄方向疾雷般轰鸣一声,没有起焰花,倒象是响了一声闷雷。接着一团极亮的火光传来,暗夜里远远看去,象是谁家失火了的光景。刘墉一阵慌乱,连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福康安大声喝命:“把篝火给我点起!”三堆泼满了油的篝火轰地燃起,暗红的火焰一冲丈余。几乎同时,枣庄上空一个“福寿万年”、一个“天罗地网”、一个“桃花春艳”三筒烟花齐升而起,顿时满天异彩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