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择易避难(第2/2页)

曹操心说我知道你并不怎么喜欢曹植——起码比起曹昂、曹丕、曹彰、曹冲来,你跟子建的交往最少——跟杨修在政见上也常起龃龉,你要我贬谪杨修,那是一点儿都不奇怪,但你是宏辅一向与人为善,从来也没要我杀过什么人哪?哦,赵达可能例外……然而赵达一介下臣耳,也不能跟杨修相提并论啊。杨德祖世家(弘农杨氏)出身,其父杨彪为前朝三公,他本人也向有盛名,又执掌中枢机要多年……你建议我杀杨修,就不怕引发舆论的批评吗?

所以他追问了一句:“如此,是可杀之耶?”

是勋不肯正面回答,却反问了一句:“陛下以为,制法刑人,所为者何?”

曹操说那当然是为了惩前毖后,既抵偿罪过,又警诫效尤啦。是勋点点头:“要在警诫效尤也。譬如某甲杀害某乙,而即捕杀甲,乙乃不可复苏,其罪如何抵耶?再如某丙窃某丁钱,且无可偿,而即捕流丙,丁亦不得钱,其罪如何抵耶?乃欲使后人知杀人、盗窃必罹刑法,不敢妄为也。今陛下捕修,亦为警诫群臣,立储天家事,臣子不得妄涉也。”

说完这些,话锋突然一转:“臣子交关诸侯,为一旦得逞,所辅者正位,乃可久富贵也,非真爱其人,乐为其死耳。彼乃本无死志,何必以死威慑之?使彼等知交关诸侯,必失富贵可也。刑徒尚可复起,人死不能复生,非谋叛之罪,无杀戮之惨,而骤害公卿性命,恐朝中人人自危矣。”

我同意法办杨修,以儆效尤,但并不赞成杀他。虽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他貌似也还不当死罪吧?而且这人确实有才啊,陛下向来爱才,就不觉得杀他可惜了的吗?

曹操皱眉道:“朕始用之,而今恶之,不欲再相见也。既宏辅云不当杀,乃可讽有司判流。”是勋摇摇头:“德刑均出于上,何必使彼德臣?”

曹操会意。于是数日后便即判定,杨修罪不可赦,理当大辟,奏上,曹操大笔一挥,云其向有功绩,可免死罪,逐出京师,贬为杨州别驾。别驾在前汉时为州郡佐职,实掌其政,如今却只是一个虚衔而已,平常也就有点儿奉长官之命,召集各部门开会的权力罢了。

再说那天是勋返回家中,是复已经搬回来住了,就私下问父亲:“今天子召见阿爹,得为杨德祖事乎?德祖亦世家子,政见与陈长文稍同,即可趁便杀之也。”是勋摇摇头,说我劝皇帝不要杀他。为什么呢?

“天子今可杀彼,异日乃可杀我,使天子喜杀大臣,非吾等之福也。要在使其不能复起可也。”

是复说您怎么能够确定皇帝隔几年不会再念叨杨修的好处,不再复用他呢?还是一刀两段,最为简洁干脆。是勋笑道:“杀之固易,然行事择易而避难,若成惯习,亦非福祉。”什么事儿都觉得动刀子最简单,这种心理可要不得啊,终会使人丧失警惕心,从而万劫不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