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请征句丽

是勋反对现在就拆分乐浪郡,他的理由是:“柳毅若有反意,乃当分其势,今无反意,不可遽迫。且朝廷方用兵南、西,无暇于东也,若柳毅与高句丽合,诚恐辽东不得安宁矣。”

因为乐浪郡在东线和南线推进的前提,是柳毅北和高句丽,他跟高句丽新王位宫关系密切,相互扶持——乐浪郡兵多次南征马韩,也曾经向高句丽商借过兵马,对此是勋是一清二楚的。高句丽虽然已向曹魏称臣,终究是外族外藩,其心叵测,无论柳毅还是高句丽单独作乱,皆不为祸,可倘若联合起来,那麻烦就大了去啦。

真到了那一天,作为柳毅后台老板的自己,恐怕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就目前而言,还是以不刺激柳毅为好,等到收复了交、广二州,进而攻克蜀中,天下一统,再集兵东进,或许稍加威胁,柳毅就会主动提出分郡的。

于是分郡乐浪一事就此暂且按下,可是没料到正在收复交、广的紧要关头,高句丽突然发兵来侵扰辽东了。董蒙在上奏中说,他预先侦知警讯,就行文乐浪,请求柳毅出兵跟他东西对进,以扼阻高句丽之势,结果柳毅回复说正要再征马韩,实在抽不出身来。董蒙这个气啊,我受太尉之托,同时也为了繁荣郡内商业,多次向乐浪派遣海船,给你输入了无数物资,如今我遭了难了,你竟然不发一兵一卒相助?于是上奏报警,并且言辞之间,隐晦地指责柳毅纵寇。

工部尚书刘晔一语道破:“非纵寇也,此必柳毅所唆使也!”柳毅跟高句丽早有勾结,要说位宫想侵扰魏土而他事先没有得着情报,可能性是非常之低的,既得情报而不设防,反倒打算按照原计划南征马韩,焉有是理?乐浪跟辽东那是一国的,又非两国,你就笃定高句丽会只打辽东而不去打你吗?

而且高句丽入侵的时机选得非常巧妙,恰好是在东海水师奉诏南调,配合交、广之战的时候,否则若有水师在,乃可顺利沟通辽东、乐浪,从乐浪装一支兵来辽东帮忙,或者从辽东遣一军经乐浪绕至高句丽后方,都不为难。如今水师不在,只要高句丽攻陷了番汗或者西安平,就等于切断了两郡之间的联系,到时候就算朝廷下达严令,柳毅也有按兵不动的托词啦。

所以刘晔认定,这是柳毅和位宫商量好了的计划,想趁着朝廷无暇东顾,让高句丽把乐浪跟本土的陆上通道割裂开来,那么柳毅便可安安稳稳地长镇朝鲜,再不畏惧朝廷分郡之议了。

刘子阳侃侃而谈,是勋心说胡扯——这年月即便如刘晔般智谋之士,也理解不了海上交通的重要性,以为只要高句丽拿下番汗或者西安平,乐浪从此就孤悬海外了。其实我不当朝鲜是半岛,只当它是海岛,只要我东海水师没有全军覆没,随时都可以挥军将其踏平。你当后来大不列颠是怎么到处圈殖民地的?

不过刘晔见不到的,估计柳毅也同样见不到,若说他主动唆使位宫来侵,是勋并不怎么相信,但若说他被动地纵容位宫来侵,这种可能性还真是有。说不定柳毅跟位宫还有某种秘密协议:你去打辽东,我不帮忙;我趁机南攻马韩,你也不要跟我背后捣乱。

所以是勋就站出来帮柳毅说好话:“臣知毅也,必不敢唆使高句丽,然或有纵寇之罪。”话不能说得太死,而且柳子刚也确实需要再敲打敲打啦。

曹操说那怎么办?需要发兵相救吗?群臣大多以为不必发兵——南方还在打交、广,西面还在虚兵以欺刘备,咱们真没什么机动兵马可以用在东北啦——“平州空虚,然幽州有屯兵也,可命东进以阻高句丽。陛下亦可诏乌丸相助。”

曹操说好,那就先这么办吧。然后退朝之后,是勋单独请求觐见,曹操允了,是勋进来便即跪地请罪:“臣欲用柳毅以复汉武时朝鲜四郡也,故每常宽纵之,乃至今日。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曹操摆摆手:“即柳毅果唆使高句丽,卿昔曾定乐浪也,而非自荐柳毅也,亦不当罪,况今止纵寇观望乎?”随即一皱眉头,说最近宏辅你总是跑来跟朕请罪啊,咱俩的关系变得那么生疏了吗?你至于的嘛!而且若要请罪,刚才朝堂上你就该表态了,却偏偏要私下来找我说——其实你还有别的话要讲吧?

是勋抄了一句后世清宫戏里常见的套话:“圣明无过陛下。”先捧一捧曹操,随即正色道:“臣以为,必伐高句丽!”

曹操一挑眉毛,说难道你想现在就发兵去打高句丽?且讲讲理由看。

是勋说了:“高句丽与鲜卑、乌丸、濊貊等不同,彼立君主,有制度,用中国文字,且自汉时即时降时叛,若容其长存东北,异日必为大患也。臣意即趁此机,调水师残余北上,用冀、瀛、幽、平四州兵,非止阻之也,可入其国,堕其都,即不能灭,亦当重创之。且可厚辽东、乐浪间通途,以威柳毅,则乐浪分郡事亦可毕也。”

随即提高声音:“中国之土,虽尺寸不可让人!有其一必有其二,平州北边落于鲜卑之手,乃使陛下昔日须逾平冈,历艰险而定乌丸也,设昔汉吏皆不退避,何至于此?而中国之威,亦虽涓滴不可损也,敢犯天威者,虽远必诛!臣请发兵御寇,反夺其地,以郡县之!”

曹操说宏辅你这份志气我很欣赏——终究还是年轻啊,风华正茂,瞧着我都有点儿妒忌了——可是顶多把高句丽兵赶出境外,再给他们点儿教训就成啦,真有必要夺占其土地吗?“偏僻之地,得之何益?”

是勋回答道:“陛下,须知世无不可用之地也,要在如何用之。河东之北屈、皮氏间多童山,本与弃地无异,自臣使掘石炭,今自采者益多,聚而成落者数,河东之税亦增二十之一。昔战国时,巴蜀蛮荒,周所不取,而司马错建言使秦王取之,今成都号称天府,刘备据之以抗王师。昔楚有云梦,泽国千里,不过游赏之地耳,逮汉时水渐消去,多成沃土,若昔日楚即有之,何惧乎秦?

“高句丽之地,以臣所闻,多林莽也,若得伐而用之,广厦万数,若得伐而烧之,炭亿万方计。孰谓无益耶?”

曹操说了:“定国之道,要在安民,不在取地也。设穷兵黩武,劳伤百姓,如汉武故事,岂非害国之途耶?”

是勋一挑双眉,难得地语气激烈起来:“此庸儒之论,不当出陛下之口也。陛下圣武,当知有田土斯能活百姓,有百姓斯能成国家,岂兵戈不用,止言道德而可定社稷耶?汉武穷兵,得地而不能守,空耗财力,复重税刻剥,败商贾、荒田土,斯为后世所笑也。然设无汉武用兵匈奴,其呼韩邪当因道德而自来降耶?昭宣何言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