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岂忍招赘

就在曹操召见曹德、是勋,论及废立太子之事前不久,西、南两线各有战报传来。

南线的文聘、黄忠、陆议顺利挺进到南海郡治番禺城下,刘备新署太守桓晔主动献城,南海郡就此平定——诏命仍使桓晔守南海,并任陆议为广州刺史。

接着,大军沿郁水(珠江)而西,在端溪附近击败了苍梧太守吴巨所部——据说连弩“震电”初建功勋,射得吴巨所招募的勇悍土卒根本列不成阵形,瞬间便即崩溃。随即文聘便将吴巨团团围困在苍梧郡治广信城中,又派黄忠率偏师南下,攻取合浦。

此番南征,战略方针就是要快,趁着刘备因为距离遥远,以及为夏侯惇进驻长安所惑,暂且无法派军增援的数月时间,尽量占据足够大的疆域,控其险要,甚至——直接逼士燮投降。

然而直到上一份奏报到来为止,还并没有丝毫东海水师的消息。据说最近闽州附近洋面上狂风骤起,波浪滔天,也不知道水师是遭了难了呢,还是被迫掉头返回出发地东治去了……是勋也不禁为魏延等人悬着一份儿心。

南方势如破竹,北线却稍稍遇挫。大概是为了打乱曹军的部署,使其难以凝聚力量攻打汉中吧,刘备遣关羽、马超率军自武都郡出,接联羌胡,北伐汉阳。夏侯惇闻讯,急遣绍武将军高览率军往救,而凉国相杨阜也派阎行南下策应。随即射虎谷一战,关羽先用间,再设伏,大败魏、凉联军,高览中箭而殁,阎行退守冀县。

夏侯惇闻报大惊,急忙亲率大军往救。蜀军围攻冀县十余日无法攻克,关羽被迫撤围转向下邽,正遇夏侯惇,双方恶战一场,各有损伤。关羽知不能胜,乃迁西县之民千余户,挟裹着退返武都郡。

与此同时,张飞与刘备假子刘封率军自巴西出,东取秭归,幸好被鲁肃统领的长江水师切断去路。张飞无奈之下,只得放火焚烧秭归城外民居,然后退返江关。

射虎谷与秭归这两仗,情报传到洛阳,群臣商议的结果,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刘备把他几员大将都派出来了,可见北路虚兵已经起到了效果,估计蜀中即便遣军去援士褻,也不会是主力,交、广之战应可必胜。忧的是,蜀军战斗力还很顽强啊,两路并出骚扰,以攻代守,就搞得雍、凉、荆等州捉襟见肘,将来即便收复了交、广二州,再想要攻取汉中,难度系数仍然相当之大。

倒是是勋说了:“小不可以搏大,但使中原稳固,积聚粮秣,乃可使彼疲于奔命,假之一二岁,彼财穷力竭,必非今日之势也。”咱们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对刘备用兵了,他慢慢地积攒实力,蜀兵又耐苦战,打起来费劲是正常的事儿。等到咱们正式对他动手,慢慢侵削之,蜀中宜耕之良田也就成都附近那一块儿,他真能够维持军政实力不衰败吗?且等着瞧吧!

或许是曹操把精力主要花费在了军事行动上,或许是对于改立哪个儿子为嗣,仍然没有最终拿定主意,总而言之,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曹魏政局还算是风平浪静——不过谁都瞧得出来,暗中仍然潜流汹涌。

曹昂继续呆在东宫,半似囚徒,半似寓公;曹氏诸子勾连党羽,曹操也只是收拾了几名小官吏(即以逄纪为始),当作警告罢了;荀公达病卧在家,虽然还没有正式告老还乡,也等于淡出了政治舞台。

延康四年二月,甘氏怀胎将近十一个月,终于临盆,果如卜者所言,产下一子,是勋考虑到初遇甘氏是在徐州州治郯县,因此给婴儿起名为:是郯。

待到三月份春暖花开,是勋终于允许长女是雪出嫁,夏侯氏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其规模仅次于昔日曹昂迎娶吕氏,以及夏侯楙尚清河公主。

本年是雪虚岁十七而即将十八,其婿夏侯威十九岁。本来是勋还打算硬咬牙关生熬到闺女实岁十八的——古礼女子十八而笈,男子二十而冠,虽然时下流行早婚,再晚一点儿,理论上也还说得过去——然而曹氏见天儿催促,还说:“人不知其父宝爱之,不忍离也,而以为身罹疾病,不克于归,或夫君不喜其婿者……”现在哪儿还有大小姐十七、八岁不嫁人的呀,十二、三就出门的也不在少,你要是再拖下去,就怕外界的谣言会更加难听。

是勋无奈,只得召来夏侯氏当主夏侯衡,商议两家联姻之事。要说夏侯衡确实心里有点儿不大踏实,自从父亲夏侯渊战死之后,自己才刚成年,兄弟们年岁更小,家族影响力难免直线下滑。自己虽然娶了太傅曹德之女为妻,但老丈人并不怎么待见自己,倘若某个兄弟再能跟堂弟夏侯楙似的尚了公主,还则罢了,否则一个不慎,怕会从皇家姻戚、开国功臣跌落到二流家族去呀。倒是有机会通过兄弟夏侯威巴当朝太尉是宏辅的大腿,可是为啥屡次暗示,是宏辅都没有给闺女完婚的意思呢?他不是想反悔吧?

如今听得是勋说起此事,夏侯衡不禁大喜过望,于是备下丰厚的彩礼,举办了盛大的婚宴——夏侯渊在世时,于诸曹、夏侯中持家最严、立身最正,一门心思打仗,很少关注产业,这场婚礼,若非是氏还有嫁妆舆入,几乎就要把夏侯氏的家底全都给掏空了。

夏侯衡看重此事,由此亦可得见一斑。

任城王曹彰听闻夏侯、是氏联姻,赶紧跑去求见曹操,问说父皇打算去参加婚礼吗?您要是不打算去,儿臣与夏侯家那几个小子素来交好,愿意代您跑这一趟。曹操略加沉吟,便即允准。等外人见着曹彰代表天子前来参加婚礼,不禁纷纷猜测,是否任城王的行情有所看涨呢?

是勋送走闺女,回到家中便不禁唉声叹气,对仍在垂泪的曹氏夫人说道:“雪儿既去,云儿但取赘也,绝不使离父母!”曹氏一抹眼泪,说别介啊——“吾固欲使女儿承欢膝下,然女大当去,千古之礼。岂忍招赘耶?”

这年月相对歧视女性,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女大出嫁,就算是别家人啦,对于家族血脉、产业的延续起不到太大作用——所以父兄犯罪,女儿若是已嫁,则不在受牵连之列。同理,男子为赘,也就是做上门女婿,亦须脱离父族,从此算老婆家里人,赘婿因此身份很低,几乎等同于囚徒。所以哪有正经人家好男子肯上门为赘的呢?曹淼因而才说,不忍心让女儿招赘——招赘很难找着好男人呀,况且是氏产业又不是没有男子继承,岂有招赘之理?

是勋一瞪眼睛:“吾家之赘,必强于他家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