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跨境追捕

李通李文达,演义里就露过寥寥数面,其实亦为曹营一员上将,与李典、臧霸、文聘等人齐名。这家伙原本是个富有侠气的地方豪强,老家在平春,乱世一起,他就跟同郡的陈恭北上朗陵一带,聚众起事——不是为了反政府,而属于“保皇派”的地主武装。当时这一类的豪强武装在地方上是比比皆是啊,周直也属于同一类型,但是周、李二人素来不睦,常起冲突。

史书上就写啦,李通趁着一次相聚宴饮的机会,下手宰了周直,吞并了他的队伍,后来又斩杀谋害陈恭的陈郃,生擒黄巾大帅吴霸,就此在荆东豫西这块儿站稳了脚跟。等到曹操奉着汉献帝南迁许昌,他就率部去投了曹,被拜为建威中郎将。

对于这段历史,是勋当然是熟悉的,但他没能记住周直、陈恭等人的名字——那种打酱油的小角色,又记来做啥了?所以直到李通报出大号和表字来,这才恍然大悟。

于是他就想啊,不会那么巧,今天这场宴,李通就打算砍了周直的脑袋吧?左右瞧瞧,史书上周直有众两千余,自己是没见到,但光周家庄内外,一千人总是有的,只是他这回赴宴不可能全都带出来,麾下也就两百多号而已。李通、陈恭方面呢?迎出村外的有百余人,估计村里还有一些,三百顶天了。自己好歹有一百多兖州兵护卫呢,就算两家起了冲突,自身的安全也根本不值得担心啊。

那么,就由得李通去砍周直的脑袋?却也不好。一方面刀枪无眼,真要起了冲突,不定哪儿来支冷箭就要了大老爷我的性命;另方面自己是跟着周直来的,估计李通见了这阵仗,小心肝儿颤颤,今儿个就不敢动手了。罢了罢了,老子也就随便掺一脚,喝完了小酒咱就上路,我在的时候不容得他们胡闹,我走了以后随便他们杀得血流成河。终究是金子总会发光,是LOSER迟早翻船,李通今天不杀周直,将来再杀也不迟啊。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就挺坦然,当下跟着陈恭和李通进入村内。村东的谷场上早就摆下酒宴,左右不外乎燉猪肉、烤狗腿、烧全鸡之类的粗食,是勋也没打算饱啥口福,就光是举起酒杯来,跟三位强豪对干一杯,然后低下头,夹几筷子蔬果吃。

他的本意,你们聊你们的,有啥矛盾,有啥冲突,随便喷口水,别打起来就成。可是没想到,三位强豪都忙不迭地奉承他,尤其是李通和陈恭,这态度就极为恭顺,姿态就摆得非常之低。是勋转念一想,也对,那俩割据的地盘儿是在豫州境内,谁都知道如今豫州是兖州的附庸,就连刺史袁涣都是曹操表的,他们怎么敢对兖州的官员不敬呢?

这几位虽非世家,也是中小地主出身,学问没多高,书还是读过几本的。举例来说,这年月世家大族垄断了知识,大族子弟出来,理论上就该是大学毕业的水平,高一点儿还可能是硕士、博士、博士后啥的,庶族寒门当中,这么高学历的就很少了,大多也就初、高中水平。不过有一点儿好处,后世俩博士见面,一个读法律的,一个读物理的,就很可能完全找不到共同语言,而这年月不管你学历多高多低,专业可全都是文史,多少总能聊上两句。

李通、周直他们忙着拍是勋马屁,相互比着套近乎,再加上学问不够,所以说着说着,就变得跟上课一般,三人提问题,是勋给回答,答完了三人就诚心地点头、鼓掌、欢喜赞叹——时间一长,是勋就觉得真是烦人啊,老子还是赶紧吃完了走路吧。

正这么想着呢,突然就见一名也不知道是周直的,还是陈、李两家的乡丁跌跌撞撞奔了进来,仓惶禀报道:“有上千兵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已经把村子给围上啦!”

这票地主武装,从来就装备差、待遇差,组织性纪律性更差,要不然不会轻易让人给围了然后才恍惚察觉。当下李通、周直他们都是大惊失色啊,赶紧再派人打探,不一会儿,探子回来禀报,说那些兵都是荆州军的服色,已经堵住了村子对外的各条通道,还呼喝要村里人赶紧抛下器械,抱着脑袋出去投降,否则定斩不饶。

据说,有几名原本在村外设岗的乡丁跑得慢了一步,就已经被官兵给一箭放倒,下了黄泉去啦。

三位强豪吓得是手足无措啊。村里统共才四五百人,就算再加上是勋的一百兖州兵,也不过才对方的一半儿啊,而且对方是正规军,器械想必是精良的,己方也根本没得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疑惑、惊骇和恐惧——不是你招来的官兵吗?难道官兵想把咱们三家全都一锅端了?

是勋也觉得奇怪,史书上没记载过这一出啊,自己才刚踏足这一地区,也没道理煽动小翅膀改变了周边的历史啊。是不是官兵找错了人?要是自己不掺和,过后解释清楚了就会放人,李通和周直他们全都安然无恙?

周直急得就叫:“这是怎么回事儿?谁出去问问清楚,其中可有误会?”李通一伸手,那意思:“您请。”周直哪儿敢去啊,左右望望,随即就把目光给移到是勋身上来了。

是勋心说得,你们这是要我顶上啊。也罢,他们是官兵,老子是官人,官兵除非作反,否则是不敢动官人的。那我就出去帮你们问一问,要真是误会呢,就帮忙给解释清楚——就当是挽救将来可能成为同僚的李文达了——要不是误会呢,官兵一心要剿了你们,那起码先让老子脱了身才成。

因此他就整顿衣冠,施施然站起身来:“三位勿忧,且待某去问来。”

是勋在十多名士兵的卫护下,大摇大摆来到村口。远远地就叫士兵扯着嗓子高喊:“兖州是从事在此。汝等是哪里的人马?快叫主将出来打话!”

时候不大,果有一乘马车来到对面,相隔一箭之地。是勋手搭凉篷,远远望去,只见车上的乘客身穿红黑两色公服,头戴梁冠,就跟自己的打扮差不太多。

话说这汉代的官服,不跟后世似的,按照品级分颜色,紫的、红的、蓝的、绿的,一瞧就知道官高官低,再往后胸前的补子还能区分,帽上的顶子也能区分。这年月的文官装束,分得很粗,第一是印绶有差,从金印紫绶到铜印黄绶,总共才四级——而且隔那么老远,是勋就完全瞧不清楚对方挂在腰上的印绶——第二是梁冠也就是进贤冠有差,从公侯三梁到小吏一梁,也总共才三级——是勋瞧着对方貌似是戴的二梁冠,也就是说,比自己官儿大,起码是个大县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