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天晚上, 江胜临又在灯下研药,他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倒进托盘,刚准备分装入瓶, 屋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寒风裹着雪片“呼呼”倒灌进来, 江胜临忙不赢地将桌上的东西护进怀里:“你怎么还没睡?”

“刚练完功。”厉随随手拖过一把椅子。

江胜临皱眉:“不会是练功时又旧伤发作了吧?”

“最近没什么事。”厉随道, “今日我听祝府管家在吩咐家丁,说要提前去霜皮城准备大宅。”

“是啊, 他前阵子来找我商量过。”江胜临道,“祝公子恢复得不错,后续主要是得按时吃药, 静心休养。祝府的队伍应当是要留在霜皮城, 不会再同我们一道北上了。”

“他的病情, 能离得开你?”

“我方才不是都说了, 按时吃药,静心休养。况且祝府自己也带着一群大夫,余下的事情, 他们处理起来绰绰有余,不必事事靠我。”

厉随点头:“那就好。”

江胜临也替他试了试脉象,继续道:“不过我听章叔的意思, 是还没同祝公子说过要留在霜皮城的事,所以最近忧心忡忡的, 怕他最后不同意。”

毕竟这一路过来, 祝燕隐与各武林门派的关系是越来越好,对江湖的兴趣也是日益浓烈,他又从小就爱看各种血雨腥风的大侠话本,这回好不容易有机会混进武林盟的队伍中一起除魔,不管怎么想都应该万分期待才是, 没道理会愿意留在霜皮城中。

江胜临又提出建议:“不如你去劝劝。他一个读书人,看惯了话本里那些正道必胜的江湖故事,不会知道此战有多凶险,你们关系亲近,他又极为崇拜你,应该会听几句劝。”

厉随不动声色地问:“你从哪里看出的他崇拜我?”

江胜临回答,很多方面啊,比如说他经常往你跟前跑,哪怕中间隔了好几个人,视线也总是往你身上飘,还一见你就会笑,再比如听到万仞宫的事情时,他总是格外上心,而且你难道没有发现吗,现在从蓝烟,到踢雪乌骓,再到其余弟子,已经全部都过上了有祝府照应的生活。

厉随看着他:“所以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崇拜我?”

江胜临反问:“对啊,不然呢?”

厉随拍拍他的肩膀。

江神医没能正确领会这一拍的真实含义,还在催促:“那你这是答应我,会帮忙劝说祝公子了?”

厉随却道:“留在霜皮城,谁保护他?”

江胜临先是被问得一愣,谁保护,难道不是祝府的护卫保护?不过又很快就反应过来厉随的意思:“你是说赤天会对祝公子动手?不至于吧,他犯不着主动得罪祝家。”

“若他被逼到穷途末路,没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厉随道,“祝府的护卫虽多,但顶多扛住焚火殿的护法,不会是赤天的对手,我不会冒这个险。”

“所以你打算一直将祝公子带在身边?”江胜临明显不赞成,“祝府家大业大,你若觉得随行护卫不够,让他们再多调拨一批便是,哪里用得着旁人操心?此事草率不得。”

厉随问:“你见识过赤天现如今的功夫吗?”

江胜临诚心回答:“我要是见识过,怕也活不到现在,好端端的,能不能不要咒我。”

“祝府哪怕再多调两倍的护卫,也挡不住赤天。”厉随站起来,“此事我有分寸,你不必插手了。”

江胜临心想,你什么时候有过分寸,你那叫仗着自己天赋强功夫高,所以随心所欲惯了。

厉随却并不打算接受他的意见。赤天的手段向来阴毒,又始终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上不得台面。即便江南祝府家世显赫,赤天不会明里下手,但徐云中一事已经足以说明焚火殿盯上了祝燕隐,与其把心上人交给旁人保护,倒不如留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看着还更安全些。

江胜临还是不赞成,又提出,那人家也可以求助朝廷。

结果厉随已经走了,并没有闲情逸致听他继续唠唠叨叨。

就是这么重色轻友。

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证明了江神医在某些方面,嘴是真的灵。

翌日清晨,雪纷纷扬扬地往下飘着。祝燕隐没怎么睡醒,他打着呵欠趴在车窗上,伸出手想要接一点晶莹剔透雪花,结果很快就被冻了回去。

没多久,厉随就掀开车帘进来,手里还攥了个雪球:“想要?”

祝燕隐接过来,那叫一个沉甸甸,也不知道捏得多用力,都快要把蓬松的雪捏成坚硬的冰——天下第一的浪漫,就是这么蛮横且有分量。

但祝二公子依旧很喜欢,捧在手里玩了半天,直到雪球……冰球淅淅沥沥开始化水了,才使劲抛回雪地里,又把冻红的手一伸:“冷。”

厉随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哈了口热气——虽然暖炉就在旁边摆着,但小情侣的乐趣你们不懂。祝燕隐将大半身体都靠过去,舒服得动也不想动一下,他很喜欢挤在厉随身边,说话也好,一起看书也好,或者就像现在这样,发着呆打盹,也是人间惬意事。

厉随圈住他的肩膀,好让人睡得更踏实一些。

地上积雪很厚,所以武林盟的队伍前行速度也缓慢,马车轮在雪里轧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很适合抱着暖炉入眠。

万渚云骑一匹黑色大马,率众走在队伍最前方。距雪城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不敢松懈,此时看到派出去探路的弟子正从前方一路疾驰赶来,像是神情惶急,立刻举手示意整支队伍停下,大声询问:“出了何事?”

“盟主。”弟子禀道,“前面有一支军队,正在朝咱们这个方向走。”

万渚云闻言松了口气,原来是朝廷的人。他刚准备吩咐武林盟的队伍靠左避让,让军队先过,弟子却又道:“似乎是来接祝公子去霜皮城的。”

“……”

祝燕隐被马车颠了颠,半睡半醒地嘟囔了一句。

厉随笑着将手伸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蹭,像是在逗小动物。

外头有人正在往这边走,不过厉宫主并没有把脚步声当一回事,因为祝府家丁训练有素,是绝对不会在未经允许前掀车帘的,两人才能经常在马车里亲昵。

结果凡事有例外,这回来的不是祝府家丁,而是——

“小隐啊!”

车帘被“哗”一把掀开,大风呼啸。

一名中年男子笑容满面,一脚登上车:“快让舅舅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这都多久没见了。”

厉随抱着祝燕隐:“……”

中年男子显然也没料到,马车里居然还有另一个人。不过他混迹官场,反应速度向来极快,立刻就关切道:“怎么,小隐又身体不舒服?”

祝二公子稀里糊涂被吵醒,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