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卷【立马横枪篇】第6章.风云再起 第10节(第4/4页)

雷重的哥哥在广宗大战中死了,他自己跟着张牛角逃进了太行山。不久,张牛角带着他们下了太行山,又开始打仗,一直打到了北方的幽州,但随即就被名震北疆的豹子打败了。雷重跟着大家逃,逃到范阳城后就投降了。

然后,雷重突然发现自己由叛逆变成了汉军,不但有衣甲穿,有饭吃,还有一个月八百钱的军饷拿。雷重觉得自己象在做梦,他希望这个梦一直延续下去,千万不要醒了。

跟在豹子大人后面打仗,雷重觉得值,就算死了也值。这位豹子大人过去是鲜卑人的奴隶,他和自己一样,都是穷苦人出身,没有官僚的派头。他打仗喜欢冲在最前面,他喜欢披头散发,他喜欢睡在军营里,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甲,吃着和自己一样的伙饭,他总是笑呵呵地坐在士兵中间胡吹乱侃,他就是大家的兄弟。

“搬开尸体,搬开尸体……”队率弯着腰,一边在树障后面飞跑着,一边大声叫道,“准备迎战,准备迎战……”

“雷重,快一点,鲜卑人要进攻了。”队率拍拍雷重的肩膀,继续向前跑去。

雷重看看躺在四周倒地死去的战友,心里一酸,欲哭无泪。仗打得太多了,太多的战友死在了自己的身边,相处几年的,刚刚才来的,鲜卑人,乌丸人,幽州的,冀州的,西凉的,雷重已经哭不出来了。他慢慢地爬起来,拖着战友的遗骸向附近的树林里跑去。

这次阎柔大人带着他们跑了半个多月的路,好不容易赶到高平城,却马上又调头撤退了。士兵们都破口大骂,打就打,总是跑干什么?到哪里打不都是死。撤到凡亭山之后,大战总算开始了。鲜卑人的骑兵太多,多得难以招架。

阎柔带着一营人马负责断后阻击。雷重所在的这个屯一路打下来,经过了十一道障碍,血战了三天三夜之后,只剩下了八十多人。四百人的屯现在还不到一个百人队,屯长早在第五个障碍进行阻击的时候就阵亡了,现在指挥大家作战的就是这个队率。雷重估计阎柔大人的这六千人马最多也就剩下一千多人了,但血战还在继续。

鲜卑人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战马的奔腾声和士兵的呐喊声震撼了山野。

雷重背靠着树障,安安静静地坐在血糊糊的地上,擦拭着手上的战刀。这是他今天用的第三把战刀了。雷重突然想起了母亲,如果母亲知道他活到现在还没有死,一定非常欣慰。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不论能不能吃饱饭,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轰鸣声越来越巨大,但雷重好象没有听到似的,神态安详。他把战刀横放在腿上,伸手抓了一把地上的小草。小草上沾满了褐色的血迹,在雷重的眼里,那点点血迹就是一个个战友的笑声。他一根一根地数着,心无旁骛,耳中填满了奔腾的战马践踏草茎的声音。

战鼓声蓦然响起,队率嘶哑的吼叫声撞击着每一个士兵的心灵。

“兄弟们,站起来,站起来……”

“举起长矛,举起长矛……”

“为了死去的兄弟,我们血战到底……”

雷重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手上的战刀狠狠地斩进了树干。

鲜卑人的铁骑呼啸而至。

雷重冷冷地看了一眼敌人,矮身蹲下,拿起了放在树干上的四丈长矛。

“杀……”

雷重的长矛穿透了敌人的战马。

他在瞬间松开手上的长矛,身形就象一只敏捷的猎豹,劈手抢过战刀,腾空剁向了正在地上翻滚的鲜卑骑兵。

鲜卑人疯狂地叫喊着,他们不停地纵马飞跃障碍,冲进激烈厮杀的战场。

队率被敌人的战马撞上了半空,又被三支长矛洞穿而死。雷重连杀两人,剁掉七支马腿,连滚带爬,气喘吁吁地跳进了十步之后的第二道树障。更多的战友被敌人截杀在十步之内的狭窄地带。

“举矛,举矛阻击……”

鲜卑人以两千人为一个攻击队列,顽强而凶猛地持续冲杀,汉军以密集的树障为掩护,拼死抵挡,双方打得异常惨烈。

雷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几个战友的连拖带拽之下,艰难地翻过了最后一道树障。再往前,就是平坦的山坡了。

“骑兵呢?我们的骑兵呢?”雷重趴在地上,筋疲力尽地问道。

每到步兵的阻击基本上趋于崩溃的时候,布置在阻击障碍之后的骑兵就开始发起攻击,以强有力的反击打退鲜卑人,掩护步兵撤到五里之后的下一个阵地。

“马上就到了,我已经听到马蹄声了,你听不到吗?”

雷重以耳贴地,仔细聆听着,脸上渐渐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这次是哪支骑兵?是湟中羌人还是先零羌?”一个士兵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笑着问道。

“这次是风云铁骑,是豹子大人的风云铁骑!”雷重突然跪了起来,高举双手,纵声狂呼:“是风云铁骑,是豹子大人!”

“豹子来了……”

李弘带着三千黑豹义从,射虎的两千风云铁骑,象排山倒海一般冲下了山坡。

牛角号声和喊杀声惊天动地,满天的长箭发出慑人心魄的厉啸飞向了敌阵,激战再度开始。

雷重四仰八叉地躺在树障上,和战友们笑嘻嘻地看着一匹匹的战马飞过眼前的树障,心里美滋滋的。

这次,又没有死掉,又可以再活几个时辰了。

他抬头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耀眼夺目的太阳,心里一片宁静。活着,就是好。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耳边的厮杀声就象催眠的曲子一样优美动听。雷重带着舒心和满足,渐渐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