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〇章 各怀心思(上)(第2/3页)

走不多远,来福便听到前边儿有一阵儿急促的马蹄声,显然是有人在城里快速走马,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探头望去时那背上斜挎着一只粗竹筒,筒上还插有一面红色小旗的公差却是他认识的。

“邢头儿,邢头儿,这儿……”来福从车窗探头出去一连叫了两声后,龙门县衙里的邢公差才看到他,当下拨马一转靠了过来。

“停车。”叫停了行脚儿,来福向策马靠过来的邢公差问道:“什么事儿赶这么急?我家大官人可回衙了?”

平时都在衙门串出串进,邢公差自然认得唐成的贴身长随来福,“县尊大人是从昨天早上动身回衙的,这次没用车要是骑马再走的快些,明个儿天擦黑的时候就能回城。我是奉了大人的谕令来州衙递送请赈公文的。”

怀戎城里来讨吃的难民一天多似一天,这都是来福亲眼所见,闻言点了点头,“文德县和矾山县来报赈请粮的人前两天都到了,现如今就住在州衙对面的顺宾客栈里眼巴巴的瞅着州仓坐等,永兴、怀安、妫川三县的人只怕也在路上,邢头儿你可得快着点儿去,州仓能有多少存粮?别让那群先到的兔崽子抢干净喽。”

一听这消息,兼程赶了一天多路的邢公差脸色一肃,没多说一句话,摆摆手一夹马腹的策马而去,路人看到他背后的那面红色小旗后纷纷往两边避让。

“我也住在顺宾客栈,送完公文来找我就是。”对着老邢的背影喊了一句后,来福踩了踩车上的踏板,“走。”

不一时回到顺宾客栈,来福打发了行脚儿又叫过几个客栈中的杂役将郑七架回房中安置后,自己一点儿没耽搁的到了设在客栈进门左侧的酒肆里。

来福刚坐下,没听他叫什么,便有跑堂的小二端着一瓯烫的正好的三勒浆走了过来,来福边接酒边不动声色的小声问道:“有什么动静?”

“那几个九姓胡不是跟着客爷去吃酒了?人都还没回来。”

“我问的不是他们,文德、矾山县的那两个。”

“矾山县衙门来的那个黄录事中午没露头,在房里叫了一个小四喜的席面,一并叫的还有两个歌女。文德县的方判司就在后面的雅阁里宴客。”

“请的是谁?”

“州衙仓曹判司宁明远。”这跑堂的小二说话极快,“客爷放心,小的领他们去的雅阁正是姑家兄弟负责照看的,消息一会儿就能传回来。”

“嗯。”来福低头之间端起三勒浆呷了起来,小二也随即端着红漆托盘转身走了。

约莫着又等了两炷香功夫后,来福便见宁明远陪着一个长着肿胀鱼泡眼的黑丑胖汉从雅阁方向走了出来,“这天儿实在是干冷,小二,把这烫酒给我送到三号上房,另加几样下酒小菜一并送来。”目睹宁明远两人出了酒肆后,来福吆喝一声起身从侧门处回了后边的客房。

他前脚刚回房,后面便有一个杂役服的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顺手掩上房门后来福径直问道:“里边儿都说什么了?”

孰料这小二却是没开口,放下托盘伸手比划了两根手指。

“噢,什么消息你就敢要两贯钱。”见他如此来福不仅没恼,反倒颇是有些兴奋,一点价也没驳的从袖中掏出一张两贯的飞票甩了过去,叮叮当当之声随之响起,那是额外打赏的十数文散碎通宝。

“说。”

“谢客爷赏。”小二手疾眼快的将钱收起装进怀里,又在胸前拍了拍后开口道:“妫州官仓里的存粮仅有不到三成了,于明远正交代方雨尽快去找安别驾及牛刺史先把赈粮提了再说。”

只有不到三成存粮了?一听这话来福先是一喜,继而心里就有些发急,喜的是牛祖德有了个大纰漏,这个消息一准儿有用。急的却是天都旱成这样了,州库里又只有这么点儿存粮的情况下大官人那边可怎么办才好?就这一点存粮还被人给盯上了。

要说像这样跟上头衙门要东西的事情岂是容易的,妫州辖着的六个县谁不想要,如此情况下即便是公事也少不得要活动活动,就不说人家矾山县录事参军亲来操办此事,就算文德县差些好歹也来了个判司,龙门可好,最穷还只来了一个公差,在州衙各曹行走时话都说不上的,能抵什么事儿?一向精明的大官人这回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心中有些发急的来福腹诽了两句后,暂时压下这一头向小二追问道:“官仓里的常平粮到那儿去了?”

小二的声音愈发低了,一边说一边瞅着门口,“早就拉走了,听于明远说这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拉那儿了?这个于明远没说,小人也不知道。”

“谁拉走的?可是刺史大人吩咐下的?”

“是不是刺史大人吩咐的于明远也没说,只提了一句操办人是刺史府的大管家。”言至此处,小二将已经清空的托盘拿了起来,“客爷,知道的我都说了,小的也该走了。”

“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闻问小二一脸的委屈,“小的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不管他里面留不留人,只要人在雅阁里说话,小的们就有法子听得着,刚才说的就是亲耳所听,客爷要是不信小的也没法子。”

“我就是随口问问。”来福笑着点了点头,“嗯,去吧,有消息速来报我,亏待不了你。”

小二走后,来福一个人在屋里站了一会儿,随后又到隔壁房间看了看郑七,见他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酣睡,遂也没叫他,摇摇头自出了客栈往妫州官仓而去。

……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六朝时北地民歌《敕勒川》中的这三句原是龙门草原奚人生活景象的最好描述,但在眼下,歌中草浪如海,羊群如云的美景却是再也见不着了。

今年天旱的时间太长也太厉害,草场里以往应着季节时令该长出的最后一茬草根本就没长出来,嫩芽芽的已被牲畜们给啃光了,如此以来不仅是正该为过冬蓄膘的牲畜们没长出肥膘,奚人牧民该为雪季囤备的牧草也全没了着落。

此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雪始终没下来,虽然没了往年对雪灾的担忧,但草原上的奚人不仅没松快些,眉头反倒是越皱越紧了,牲畜们越来越瘦,家里给它们预备的食料也越来越少,眼瞅着距离这个旱冬结束还远得很,以后拿什么喂它们?该长的膘没长起来又这样瘦下去,即便能张罗到吃的,这些瘦病歪歪的牲口又怎么挨得过三九天的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