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章 他的骄傲,我也有(第2/3页)

“这出来都几天了?坡上的活计都耽误成啥了?你爹晚上睡觉都不安生了,能有心思去浪庙?”唐张氏使不惯李英纨备下的小碗儿,昨天跟兰草出去时特意又买了几个家中常用的那种黑不溜秋的粗陶大碗,此时满盛着一碗面鱼递给了唐成,“赶紧吃吧,不是娘夸嘴,前院儿高家的茶饭是好,但要说这夹面鱼儿,还是娘做的最地道。”

“那是!娘的茶饭手艺可是满村都夸的。”唐张氏这道茶饭确实是做的好,一年多了,唐成愣是吃不够,他嘴里笑说着,因也就想到了去年下与李英纨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也就是因为唐张氏的茶饭好,李英纨特特的想去请她做灶头婆子,“高家的手艺就是再好,也做不出娘你这味道来,不过你这一走,我可就吃不到了,这天天上衙这么累的,要是还吃不好……”

“你呀,再说也没用,今个儿必须得走,这是你爹定下的。”唐成这番话说的唐张氏满脸放光,但嘴上可是半点儿没松口儿,“你爹那倔脾性你还不知道?赶紧趁热吃。”

唐栓的脾性唐成也知道,他一旦认准个事儿,当下你再劝也没说,他不跟你争,不跟你辩,但想好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任人再劝再辩也没用。

眼瞅着是留不住了,唐成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端着粗陶大碗到了院子里。

唐成这顿早饭吃的爽利,就像以前在村里家中一样。他也没要胡凳,没坐什么桌子,抱着粗陶大碗跟唐栓一起蹲在灶房外的廊下,父子俩边随口说着坡地里的庄稼,边淅沥呼噜的把碗里的面鱼儿喝的震天响。

若有外人在时,这样的吃饭方式确乎不太雅致,但此下关了门都是自家人,这样吃着实在是有一种松快随意的爽利。

饶是唐成吃的快,也没能赶上唐栓,几十年练下的本事,他吃饭又快又干净,即便是再带汤水的饭食,等他吃完时整个碗里也必定是干干净净的一颗粮食,一点面汤都不浪费。

唐栓吃完,抬头看了看日头,粗糙的手挠了挠头发后猛地一拍膝盖站起身来,“日头到半中天了,成他娘,咱该走了,这要是赶的快,回去后兴许还能料理上半亩地。”

眼瞅着唐栓这么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唐成想再留留他们的话根本就没张口,大口吸溜着把碗里的面鱼儿喝完后,便去房里帮着唐张氏拿东西去了。

“爹,李家这答婚书你先拿着,这次回家后要见着刘里正时也给他看看。”唐成将唐张氏本已交给他的答婚书又塞到了唐栓手里,笑着道:“他毕竟是村里的头面人物,又是坐在里正位子上的,我那亲事真要在村里办的话,怎么着也绕不过他去。爹你回去后就把这事给他说道说道。”

“恩,这是正理儿,行,我记下了。”唐栓接过答婚书仔细塞进腰里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转身钻进了马车,唐张氏又嘱咐了几句要儿子注意身体的话后也一并上去了。

目送马车辚辚去远,唐成转身而回,这次走时三人谁也没说唐栓即将要出夫子到金州服徭役的事儿,唐张氏两口子不说是不想儿子为此事闹心,乃至于在衙门里捣鼓出啥来,而唐成不说却是因为他知道这趟徭役唐栓根本就不用再去了。

他之所以特特的交代要给刘里正说他成亲的事儿,甚或一并连答婚书都带了回去,目的就在于如此。村人们或许不知道李英纨在县衙里的强力亲戚到底是谁,但身为里正的刘三能不可能不知道。

以赵老虎的好护短儿和手段,眼看着侄女儿一个寡妇身子替他经管着几百亩的田地独自住在乡下,他能不跟地头蛇的刘里正打招呼交代?

刘里正对唐家态度的变化主要是源自于唐成跟了张县令,而他又跟多数人一样想的是张县令肯定干不过姚主簿,才有了这样撇清的举动。但此番他若知道唐栓未来的儿媳妇儿竟然是赵老虎的亲侄女儿后又将如何呢?

刘三能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呀!

一起跟着出来送唐张氏两口子的兰草见唐成笑的古怪,诧异问道:“笑什么呢?”

“笑我娘走的时候怎么就拉着你的手舍不得放?莫非在我娘眼里,亲儿子还比不得你稀罕?”这一句只让兰草红红的脸上欢喜不已,唐成见状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么好的天气闷在家里倒是可惜,走,咱也去天福寺。”

这原是兰草早上起来就想着的事情,听唐成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不欢喜的,不仅脸上笑出一朵花儿来,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唐成去天福寺的目的自然不是简单的逛庙,难得放假一天,他正好带着刚完成的粉本去澄宁老和尚那儿听听课。

唐成收好粉本又等了一会儿后兰草才出来,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鹅黄七折洒地裙,阳光下明媚的鹅黄色裙子只将本就皮肤极好的她衬得愈发明艳。

万福寺里果然很是热闹,尤其是寺后梨园中的人更多,唐成陪着兰草逛完整个梨园后,这才拿着粉本往澄宁老和尚的方丈而去。

外面尽自热闹,但方丈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幽宁静,唐成走进去时,澄宁老和尚正在指点着柳随风的粉本一一讲述。

见唐成进来,澄宁老和尚抬眼看了他一眼后便自继续言说,唐成见状益发放轻了步子在一边旁听。

“画树如人,有直立,有偏依,有顾盼,有俯卧,大枝如臂,顶如头,根如足,稍不合理就如人之不全。”许是因为有唐成站在一边儿的缘故,专门侧了侧身子挡住唐成眼神儿的柳随风精神不是那么集中,不过澄宁老和尚的讲解正好也已到了尾声,“譬如你这株树干就太直,太直则板;但这一株又太曲,太曲则俗。作画切不可太过,过犹不及!可记下了?”

“弟子记下了。”一等澄宁老和尚的手指从粉本上拿开后,柳随风当即便将他的粉本卷收了起来。

按照以前几次的经验来看,柳随风是每次澄宁一给他讲解完后就告辞,从不多逗留的,但今个儿却古怪得很,虽收了粉本却并没有立刻就走,反倒是退后两步站定了身子。

见澄宁泊泊然的目光看过来,唐成也没心思放在柳随风身上,上前两步将粉本展开在了老和尚面前。

随着唐成粉本的展开,一边儿站着的柳随风悄然上前了两步,待看清楚粉本内容后,悄然长出了一口气。

方丈里极静,柳随风吐气声虽轻,唐成依然听得清楚,及至澄宁指着他的粉本说出“双勾法的运用太过生涩”时,唐成更看到柳随风嘴角应声而起的那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