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伤别离君王拒兴兵,继夙愿丞相再伐魏(第3/4页)

南欸实在忍不住,掩了面低声地笑,抬眼却见着诸葛亮的微笑,仿若春风拂阑,绽放出整个季节的美好,她不禁发了呆。

门轻轻一敲,修远走了进来:“先生!”

诸葛亮缓缓住了笑:“有事?”

“赵直来了。”

诸葛亮目光微微一闪,他弯下腰,将诸葛瞻手中的羽扇抽走,唇边荡漾起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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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直抱着膝坐在棉缛上,看着诸葛亮从门前的小径缓缓走来,风牵起他素色的深衣,写意着他翩翩如青竹的身影。赵直在心里暗暗骂起来,多少年了,这个男人虽然霜白了头发,却依然优雅雍容,那张脸纵算生了皱纹,还是峻朗如轩月,让人难以忘怀。

“元公,别来无恙?”诸葛亮扶着门笑道,笑容很好看。

赵直翻翻眼睛:“还没死。”

“许多年了,元公的脾气依然没变。”诸葛亮笑道,缓缓走去屋里坐下。

赵直反唇相讥:“许多年了,丞相的狠辣也依然没变,遣个蛮子来请我,我不愿意,便动武力把我捆住。一绳子绑在黑屋里几日几夜,这是请么,分明是劫持!”

诸葛亮淡然地笑着:“元公太难请,不得已而为之,元公若心有不快,我责令张钺给你请罪。”

赵直不屑一顾:“不稀罕,”他往前一倾身体,“丞相此番大动干戈,意欲何为?”

“我又要北伐,想……”

赵直抢话道:“想让我随行?”

诸葛亮也不说是不是,微笑在眼睛里熠熠生辉。

赵直一巴掌拍在诸葛亮面前的案上:“是不是我不肯随从,你又要夷三族!”

“不,”诸葛亮轻轻摇头,“此番随元公所愿,元公若以为拘束,亮可放你走。”

赵直根本不置信:“诸葛亮的话,信不得!”

诸葛亮静静一笑:“亮之诚心,可对日月,元公若不信,尽可此时出了府门,亮绝不阻拦。”

赵直不吭声了,他暗自看着诸葛亮,诸葛亮一直维系着优美的微笑,那笑容像溺死人的一池幽湖,多看一眼,便会被陷进去。

真是个绝代风华的男人,纵算他老了衰弱了,正在末日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可那骨子里的慑人气度却始终剔不掉。他便是坐着不动,那夺目的风仪也在无形中焕发出来,也许他便是死了,也会让千万人刻骨思念。

“我改主意了,”赵直朗然道,“我跟你去北伐。”

诸葛亮粲然一笑:“元公爽快。”

“但我有一个条件。”赵直瞠着双目,语气很强硬。

“元公尽管说。”

“这是最后一次!”赵直斩钉截铁地说,“你必须放我走,从此我与朝廷官府再无瓜葛!”

诸葛亮慢慢地摇动羽扇,吐出一个圆润的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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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普照,雪已是融尽了,潺潺水声响彻天地,融雪吸附了空气里的热度,到处都冷飕飕的。风把空气里的冰凉气息裹起来,漫不经心地吹拂着。

姜维走在丞相府的后院里,脚步迈得很快,迎面的冷风携着劲力,像一双手推挡着他的前进。他一直走到曲折蜿蜒的庑廊边,在长廊尽头停了一下,蹭掉鞋底的泥块,抬步走了上去。

庑廊很长,十步之外便起了一座拱桥,桥下流淌着一川溪水,那溪水从不远处的竹林深处流出,拐了两个弯,分成三条支流。每一条迤逦伸入一座廊桥,一共三座,再缓缓地扭过来,一起汇入竹林边沿的碧绿湖水中。

他走过了两座桥,水面的风卷上来,扑来一袭冷意。他踏上了最后一座桥,桥栏倚着一个人,当风而立,那风吹得她衣衫簌簌飘飞,仿佛即将飞升而去。

他不知道是埋头走过去,还是该停下来和她说话,这么左右为难地想着,却不知不觉地放缓了步子。

诸葛果对他笑了一下,她衣衫单薄,站在风口微微颤抖,那笑容被风吹散了,一片片落在桥下的溪水里。

“你要跟爹爹去北伐了……”她说得很小声,轻微得像偶尔拂过耳朵的一片羽毛。

“是。”姜维回答得四平八稳。

诸葛果轻叹一声:“昨日我去青城山见师父,他送给我几句话。”她瞧着姜维,一字字很用心地念道,“秋风起苍黄,原上离草泪。大雪满城楼,将军迟不归。千载伤心事,万里河山碎。独怜闺中花,清芬空为谁。”她徐徐地停了一会儿,“我问师父什么意思,他却不肯说,我心里很是不安,也不敢告诉爹爹,便想来说与你听,你说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呢?”

姜维默然半晌,才徐徐地说:“有些话或者只是随口一说,不要太往心里去,不然苦熬了自己。”

“我也希望是随口一说,可是心里老是过不去,生怕是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大事要发生,或者是师父故弄玄虚也未可知呢。”诸葛果喟然一笑,“你别介意呀,我或者是想太多了。”

姜维“唔”了一声,他和诸葛果单独相处,总觉得说不出地窘迫,饶是他十来年征战沙场,历经无数凶险,面对这旖旎情怀,却不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诸葛果蓦地问道:“你的玉佩在身边么?”

“在……”

“给我看看。”

姜维也不反对,从怀里小心地将白玉莲掏出来,双手递过去的一霎,竟和诸葛果的手相互一碰,慌得他把手甩下来,藏在后背上揩了揩。

诸葛果像是对他的局促不安毫无感觉,掌心擎着那温润的玉佩,玉很暖,似乎带着姜维怀里的温度。她轻轻抚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革囊,蜀锦做面,粉底上绣着一株并蒂莲,针黹细腻平滑。她将那玉佩装入了囊中,细心地系好口边的丝绦,打了一个同心结,像是一节竹枝。

“本来该亲手准备些厚礼送给你,叵耐我最近病了,身体乏得很,竟只做得这个革囊。”诸葛果遗憾地说。

“不用送了,别劳累了自己。”姜维体恤地说。

“以前送给你的礼物还在么?”

“在的。”姜维的声音很低。

“拿着,放在这囊里不会摔坏!”诸葛果将装了如意的革囊递还给姜维。

姜维犹疑地接过来,诸葛果微笑着说:“我做的,我们一人一个。”她从腰间牵起一个绣面革囊,果然和送给姜维的革囊一模一样。

姜维犹豫了一刹,学着诸葛果,也把革囊挂在腰上,还轻轻地抚了一抚。

诸葛果满意地一笑,她久久地注视姜维:“姜哥哥,我问你一句话。”

“嗯,你说。”

诸葛果轻轻道:“你同意娶我,是因为同情,还是、还是……”她不知该如何启齿,她想姜维是应该懂得的。

姜维一愣,他鼓了很大的勇气去看她,他看见诸葛果认真的眼神,那份认真有种瞬间震撼的美丽,不知为了什么,刚才巨大的紧张消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