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强攻雒城刘备失策,入援益州孔明定计(第2/3页)

春风从远山的深处爬出来,暖意在经行中一点点被筛除,到达营垒时,已成了不可触碰的冰冷,马超觉得心里凉透了。

营帐内,马岱坐在地上半睡半醒,许是马超的脚步声太滞重,马岱忽地惊醒,睁眼看见马超来了:“大哥!”

马超没精神地站了一会儿:“小岱。”他像是连呼唤一个名字也没力气。

马岱没发觉马超的异样:“大哥,我听说大军要撤回汉中了。”

马超坐了下去:“我也听说了,刘璋遣了扶禁、向存由阆水而上,欲夹攻葭萌关,不能和他们正面冲突,自然要撤回去。”

马岱没所谓地说:“回去吧回去吧,在这儿也没意思!”

马超寂寂地说:“在哪里有意思呢?”

马岱愣愣的,他吐了口气:“都没意思。”他偏过头看见马超神情落寞,“大哥,你怎么了,又受他们欺负了?”

马超已不想去倾诉那屈辱,欺辱太多,成了一种悲哀的习惯,也就失了宣泄的力气,他苦笑了一声,却一个字眼儿也不吐。

马岱知道他心里憋屈,他悄悄地四处张望了一眼,低声道:“大哥,我们离开张鲁吧。”

马超迟钝地说:“离开……去哪里呢?我数次向张鲁请兵经略凉州,他皆拒而不纳。若是当日能取得凉州,尚可商榷,如今一朝离开,连个落脚处也没有。”

马岱沮丧地叹着气:“总不能永远这样……”

永远……马超已经不奢望永远,他像折了足的鼎一般倒下去,苦涩的笑在眼窝深处荡漾,喃喃道:“谁愿意收留马超……”

马岱竟不认识马超了,在他心目中,马超是不世的英雄,顶天立地,光辉得像一轮太阳,可英雄失了依靠,也如寻常人一般软弱,他的迷惘比之素日浑噩的寻常人更强烈,更悲惨。

谁来收留马超呢,收留那颗虽然伤损却仍在跳动的英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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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落下来,在蔓延如波涛的崇山峻岭间粉碎,让嶙峋山脉形成一半光明一半阴影。天空中的云层在太阳表面缓慢变化,有时阴影的部分大一些,犹如洪水漫涨,有时光明的部分宽一些,犹如利刃悬垂。

益州的天气真好啊!刘备从中军帐中出来,望着满天流云,遍野葱茏,风从山峦之间呼啸而来,仿佛神祇在另一个世界的呼喊。

刘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头顶的阳光越来越强烈了,映得营垒中军士的盔甲一派华彩光芒。

“主公!”高声呼喊的声音推倒了他愁闷的思索,他举目望去,庞统逆着一束阳光奔跑而来,土黄的袍子上坠满了光斑,仿佛插了一身的弯刀。

庞统双手呈过一封信函:“刚收到的葭萌关急件!”

刘备抖开一看,不过数行,眉目已浮上阴翳,将信回递给庞统,忧心忡忡地叹道:“霍峻只怕守不住了。”

庞统粗粗浏览了一遍,信是葭萌关守将霍峻急传,说的是刘璋再增兵关下,如今城中兵力不过几百,辎重粮草将磬,延续日久,恐难坚守不破,特向刘备求告策谋。

刘备愁眉不展:“自兵起白水关,攻伐益州已有一年,连克涪县、绵竹,眼看便要兵临成都,现在却困在这雒城之下,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如何解得了葭萌之危?若是葭萌关破,则我后方暴露于敌,首尾钳制,危矣!”

庞统也自愁闷,却仍平缓地说:“主公,葭萌虽危,然霍峻为擅守之将,虽形势危急,料其尚能撑持数日。目下最要紧的是攻克雒城,进逼成都,成都一破,葭萌之危自解!”

“话虽如此,奈雒城久攻不下,如何能兵临成都?”刘备摇头苦叹。

庞统思忖道:“主公,我军孤军深入,久困他境,内无倚重,外无援手,形若飞鸟而身陷泥淖。为今之计,莫如去信荆州,调援兵入川,内外兼攻,成都必平!”

“调援兵……”刘备拧眉轻念,他不是没有想过调荆州兵入川,可是,三年时间过去,尚不能克定益州三分之一,如今又要耗损荆州兵力。万一荆州兵入蜀后短期不能攻克益州,战事一旦胶着,荆州北面曹军趁机发难,东面孙吴也起叵测机心,当此时,益州既不得,荆州又遭两面受敌,岂不是得不偿失?对此他很是犹豫,才一再地忍下了去信荆州要兵的想法。

“这样吧,”刘备思谋已定,“明日再攻雒城,势必要拿下城关,若然还是不成,再去信调兵如何?”

庞统听出刘备有强攻之意,不禁疑虑:“可是强攻恐致伤亡惨重,我军围城日久,早具疲惫,诚难抗捍坚城!”

刘备仰首想了一会儿说:“军心倦怠,正该战而奋其志,长期对峙下去,军心涣散,才是大忌!”

“要不要等孝直回来商议后再定,他去涪县调遣粮草,算算也就一二日的光景。”庞统总是不放心,不免抬出了法正。

刘备摆摆手:“不用了,军情紧急,等不得孝直回来!”

庞统本还想进言劝谏,可他自己也很犹疑,既想迅速攻下雒城,逼近成都,又担心倾全军而攻雒城,伤敌一万,自损三千。思来想去,左右为难,倒叫他难以决断了。

他正待要说话,阳光四照的军营里忽地起了一阵阴冷的风,激得他打了个寒噤,竟把想说的话全忘记了。

※※※

“呼!”一阵风卷着落叶吹进房中,将案上的竹简吹得犹如琴弦轻鸣,铿铿地跳蹦着。那叶子忽地贴上肩膀,又很快飘下,摇曳着落在一只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鞋面上,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窝,静静地却不动了。

“好大风!”修远念叨着,便要去顶住门。

“不用关门!”案后的诸葛亮抬起头来,“得清风吹拂,能醒脑,何必把风关在门外!”

修远罢了手,看了诸葛亮一眼,那清朗的脸上显得很疲倦,眼睛周围有了隐隐的黑线,眸中布满血丝,双颊微起了病愈似的酡红。又是几夜不眠,熬更守夜,所谓得清风醒脑,不过是为了挡住自己的困乏。他心里很难过,可他知道不可能劝阻得了诸葛亮,天底下又有谁才能将他手中的笔挪开,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他缓缓地从门边走开,一个影子却从他身后投了进来,回头间,只见关羽把着门微笑。这一刻,那一抹流于眼角的温情笑容让这个冷面将军显得很亲切。

“军师!”他笑着喊了一声,步子已跨了进来。

诸葛亮从案后仰起脸,也是一笑:“云长来了,坐!”

关羽很随意地找了张蒲席坐好:“翼德伤风,让我转告你一声,他来不了!”

“伤风?严重么?”

关羽哈哈一笑:“什么病在他身上都是大病。你可没见他,小小伤风,便在屋里哭天抹泪,要死要活,嫌药苦又不肯吃。我刚捏着他的鼻子灌了一碗药,他满屋子找水喝,找不着便要打我,这莽汉可真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