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筚路蓝缕草创基业(第4/4页)

“哭什么?”刘备慌了手脚,他是行兵打仗的粗放性子,哪里对付得了柔若无骨的小婴儿,双手胡乱晃动,口里咿哩呜噜乱哼一气。

甘夫人连忙抢过孩子,轻轻拍打,口里哼鸣着低沉婉转的抚慰声,埋怨道:“亏你还是当爹的,连孩子都不会抱!”

刘备愁苦了脸:“我不就是像你这样抱的么,这孩子就是娇贵!”他低头去捏阿斗的脸,哪知阿斗已被他吓住了,见一只秤砣似的大手压下来,哭声更是响亮。

甘夫人一把推开他:“行了行了,别吓着他!”她抱着孩子边走边哄,阿斗才慢慢收了啼声。

见阿斗不再哭啼,甘夫人将他递给保姆,保姆温柔地哼着小曲拍打。渐渐地,阿斗打了个大呵欠,没牙的口张开来像个没放馅的小元宵,他抓住保姆的手,呼呼地睡着了。

刘备懊恼地瞪了一眼阿斗:“哭,见你爹就哭,当心我打你屁股!”

甘夫人嗔怪道:“你自己不会带孩子,每次都吓哭他,倒怪起阿斗来!”

刘备狡辩道:“这孩子娇贵,碰不得!”

甘夫人道:“你粗手粗脚的,拿兵器行,抱孩子不行,你以为孩子是兵器么,能随意摔打,还给你玩两个招式?”

刘备无话可说,到底心有不平,鼓了眼睛瞪儿子,瞪来瞪去,倒瞪得眼睛酸痛,几点泪光闪出眼眶。

甘夫人和糜夫人见他个大男人耍孩子脾气,都掩了口偷偷笑起来。

甘夫人缓缓敛了笑,说道:“我刚叫厨下做了梅子汤,现在让他们端来给你消暑,好么?”

刘备还没回答,门外响起炸雷的叫声,似乎那房梁便要震垮下来,整所房子霎时摇摇欲坠,地震般不可阻挡。

“热死老张了!”张飞边喊边跑,滚地的风冲得守在门口的仆役差点扑倒在地。

刚刚才睡着的阿斗被这雷霆吼叫惊醒,咧开嘴巴又哭开了,响亮的哭声中气十足,似乎要和张飞比较一番,谁的声音更有威力。

“好,好,来了两个比我更粗鲁的!”刘备笑着说。

甘夫人莫可奈何,和保姆一阵忙乱地哄阿斗,可阿斗越哭越大声,双手双脚随着哭泣死命扭动,像是要挣脱那束缚他身体的襁褓。

“你就不能小声点?”刘备叉着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张飞的脚才跨进门槛:“啥?”

“混账!你吵着我儿子了!”刘备轻轻地骂道。

张飞自己不觉得自己声音吓人,虽听见阿斗扯着嗓子大声哭泣,口里还辩解道:“这小子要练练胆,将来上战场,金鼓雷鸣,杀声震天,比老张的声音大多了!”

“早让你小声点,你就是个粗鲁的臭性子!”关羽在后面搡着他。

“合着你声音不大?”张飞回头顶嘴,忽然发觉自己声音又放开了,压了嗓子低吼道,“不知谁半夜呼噜吵死人!”

刘备无可奈何,吩咐保姆道:“把阿斗带走吧。”

保姆轻轻拜下,抱着阿斗匆匆退去,甘夫人和糜夫人因见关张兄弟造访,想着他们兄弟有体己话要说,便也行礼离开。

“我让厨下把梅子汤端来,你和二位叔叔也可消暑!”糜夫人道。

“好。”刘备点头,忽然想起一事,慌忙喊住甘夫人,“分出一半给军师送去!”

糜夫人会意,微微颔首,对关张牵衽一拜,缓缓地退出了房门。

张飞大剌剌地朝地上一坐,用力扯开衣领,两手抹着满脸汗水,嘴里嘟囔道:“大哥真是偏心,一碗汤也要分给那条龙!”

“溽暑难耐,送碗汤给他消暑而已,你又嚷嚷什么。”刘备瞪着他。

张飞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们这里三个人,就算分,也该是他得四分之一,哪里有分一半的道理,总之,每次有好东西,定要先送给他,我们只能挑剩下的!”

刘备拿他毫无办法:“我把自己的那份给你还不成?”

张飞还是不满足,吹着胡子低声说:“反正是偏心……”

刘备埋怨道:“一碗汤也争,你也忒小心眼了,自孔明来后,你们两个甚少尊重,见个面便冷言冷语,人家好脾性,不和你们计较,你们别太蹬鼻子上脸!”

张飞生气地扯着领口:“我就没看出他有什么能耐,除了闷在家里读些曲里拐弯的书,便是和大哥出去游山玩水……”

刘备一听就来气了:“什么叫游山玩水,那是暗查民情!每回请你们同行,你们两个说什么来着,腿酸、腰痛,可金贵得很,怎么着,今日倒拿这事儿来找碴儿,要和你大哥算总账么?”

关羽慌忙打圆场:“大哥,不是我和三弟非议孔明,可他总要拿出些真才实学来,方能叫人信服。”

刘备摁下心头的火苗:“你们纵算不信我,也该相信元直吧,孔明与他为刎颈之交。你们敬佩元直为人,无友不如己,元直会交一个百无一用的朋友么?”

关羽沉默了。张飞却不服输,顶嘴道:“元直是元直,那条龙是那条龙,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刘备气得险些便要动手揍一顿张飞,巴掌已经扬起来了,却似被陨石拖拽,沉重地落了下去,他深长地呼一口气,他一字一顿郑重地说:“好,我今日告诉你们一句实在话,我得孔明,如鱼得水!”

关张被震住了,刘备的这个比喻像万钧巨石,在他们不平顺的心里砸出一个深如渊薮的坑。

刘备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他是拿定决心就不动摇的性格,他认定哪件事,或者哪个人,那事那人即是他一生恒定的信仰,便如他当年决定与关张义结为兄弟,焚香磕头,盟誓歃血后,他已知道并将坚守,生生死死,悲悲喜喜,他都要保护他们。

他既作了决断,索性披上外衣,大步往外走去。

“大哥去哪里?”张飞期期地问。

“襄阳。”

“我、我们陪你去……”张飞胆怯地说。

“不用,孔明陪我去!”刘备的声音从门后摔出来,嘹亮得像霜天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