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兄弟阋墙,荆州政局显乱象(第2/4页)

诸葛亮莫可奈何,用力挣脱着刘琦钳子似的手:“公子如何强人所难,亮既有要事,自是急切间不可转做他事,怎是欺瞒公子!”

刘琦见诸葛亮愠怒,忽地大笑:“罢了罢了,不和你玩笑了!”他轻放开诸葛亮的手,说道,“真个是小气,玩笑也不能开!”

他得意地晃晃头:“别当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见诸葛亮愕然,他笑道,“你那位朋友在西角门等你呢!”

诸葛亮恍然,徐庶在酒馆等不住,便跑来荆州牧府第逡巡找人,恰遇公子刘琦,大约是托话给刘琦,让他转告,才有了刘琦这后院的一遇。

“你们两个却是好逍遥,又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诸葛亮一笑:“公子既是知情,望不要告知姨父,以免生事,亮感激不尽!”

刘琦仰起了头:“轻看我,我怎会卖友,你放心,你自去逍遥,我断然不会透漏半句。只是,下次你再来襄阳,可不许半道里跑掉,必要与我把酒当歌!”

诸葛亮一阵感激,躬身一拜:“多谢公子,改日造访,亮定当与公子把盏!”他再不多说,一径朝西角门迤逦而去。

刘琦见诸葛亮走远,笑容渐渐淡了,暖热的阳光倾在身上,却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他沉郁地叹了一口气,折身顺着回廊慢慢踱步。

庭院里的花迎着阳光肆意招展,大丛芭蕉投下浓重的阴影,夏日气息随着热风阵阵袭来,风里响起了连片的蝉鸣声,聒闹的声音在这昏昏上午显得格外刺耳。

刘琦钻过一个爬满菟丝花的月洞门,抬头便见一簇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杜鹃花,花后立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女僮们给花浇水。因看得太久,脖子不免酸麻,便向左右动了动,这一动,视线过处,见着刘琦低头进门,顿时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

“兄长!”年轻人笑呵呵地呼喊道。

刘琦也笑了:“琮弟!”这年轻人正是刘表的少子刘琮。

“母亲呢,你怎么也在这里?”

“母亲中了暑热,在屋里歇着呢,我是来看望母亲。”

刘琦一愣,他本是循礼来给继母请安,未想继母抱恙,虽与这继母无甚感情,毕竟是为长辈之恩,口里还是关切地问道:“请医士看了么,吃药了没有?”

“母亲说就是心里腻味,歪一日就好了,不打紧!”

刘琦一面说着话,一面和刘琮走进屋,已有女僮进去传了话,请两位公子入房叙话。

蔡氏正歪在床上养神,旁边坐着的年轻女子是刘琮的妻子,两人本在闲话,因见伯伯入屋,刘琮妻子款款地退去了一边。

“听说母亲身体抱恙,儿子特来瞧瞧。”刘琦在床前拜下。

蔡氏慵懒地坐起来,她年过三十,姿容依然俏丽,说话时还常带了几分少女的柔媚,只是骨子里让人感觉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仿佛是一尊精雕细凿的没有感情的石像。

“难为你了。”声音很淡漠。

刘琦小心地说:“天太热,母亲请养护身体,若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管告诉儿子,儿子去给母亲办下。”

蔡氏冷淡地笑了一声:“劳你费心,我这儿什么都不缺。”她看着刘琮,脸上有了一丝笑,“有琮儿,我百事放心。”

刘琦被噎得险些背过气去,他的生母早逝,父亲刘表便娶了蔡氏续弦,后母儿子相处本难,刘琦又念念不忘生母慈爱,每于坐中流泣,惹得蔡氏不悦。弟弟刘琮却甚乖巧,侍奉后母极是尽心竭力,甚至娶了蔡氏的侄女,蔡氏一直没有子嗣,不免拿刘琮当作亲子养护,每每在刘表面前夸誉,怂恿刘表立刘琮为嗣子。久而久之,刘琦和蔡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只是父亲尚在,彼此没有彻底撕破脸,勉强维系着那濒临一线的惨淡关系。

刘琦忍住烧心烧肺的难受,顺着蔡氏的意思说道:“母亲有琮弟照顾,我也很放心。”

蔡氏意味深长地说:“你是长子,原为兄弟们表率,宽厚待人,容让有度,有的该争,有的不该争,明白吗?”

话说得很露骨,刘琦当然听得出蔡氏话里的玄机,莫大的委屈冲荡起来,刘琦觉得自己被逼到了刀戟密布的墙角,可他不想退缩,硬着声音说:“多谢母亲教诲,但儿子以为,该争处争,不该争处方不争。”

真是头冥顽不化的驴!蔡氏恨恨地想着,她转过了脸,冷冰冰地说:“我乏了,你先退下吧。”

刘琦也不想再待下去,他行了一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

听得“嘎”的关门声,蔡氏气得抓紧了被褥:“蠢猪!”

“姑母,”背后一个声音说,“侄女听说长公子私下结交豪杰,只怕居心叵测,我们还得早作打算。”

蔡氏缓缓地转过身:“你们放心,谁做嗣子,由不得他做主!”她冷眼看着那扇关合的门,唇边吊起了一丝刻毒的笑。

※※※

门户洞开,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进来,劈头盖脸烘热了身体,汗便一粒粒在皮肤上跳蹦,有些落在眼睛里,一瞬间模糊了视线。

刘备定定地坐在前厅,那刺目的阳光几次晕花了他的眼睛,让他把门首摇曳的树影当作了要见的人。

等得久了,黏糊糊的热汗拥抱住他,身体焦渴的感觉越来越沉重。虽然面前放了一杯水,他却没有去饮。

在这炎热的夏日里,户外蝉鸣聒吵,屋里静谧无声,眼底只有光影移动。他忽然生出了被人遗弃的惶惑感,仿佛身处荒无人烟的茫茫戈壁,顶着一头骄阳,踩着满地滚烫沙砾,虽然还活着,但在没有人的世界里,也和死没有什么区别了。

“玄德久等了!”笑呵呵的声音从阳光里传来,一个身影闪进了前厅。

刘备欣喜地一跃而起,双手一合:“景升兄过礼!”

刘表一路走一路微笑:“实在抱歉,家甥女婿造访,一时亲戚寒暄,让玄德久等,玄德见谅!”

刘备让道:“景升兄有葭莩之访,是为人情之伦,刘玄德何敢存谯让念头!”

刘表亲热地招呼着:“坐,坐!”一面和刘备坐下,一面说道,“听说你在新野养民事谨,百姓皆称善,很得民心!”

刘备谦逊地说:“哪里,皆是仰仗景升兄威望,若无景升兄治荆州有秩,何来百姓恭顺敬上,守法任事!”

刘表捋须一笑:“这是你牧民有方,我不抢功!”

刘备却是更惶恐,连连辞让称不敢。

刘表道:“玄德有半年没来襄阳了,好生让我挂念,前日我遣人送了十尾鲂鱼于你,你可尝到了?”

刘备躬身:“谢景升兄所赐!”

刘表摆手:“何必客气,你我兄弟之谊,客气倒显出生分了。那鲂鱼是几日前我去江里钓来,新鲜肥美,我想着酷暑之时,若能吃上鲜鱼,不啻人间快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因此着人送了十尾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