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误投袁术,诸葛一家陷险境(第2/3页)

诸葛亮却越来越沉默,话很少,经常坐在屋子里发呆,一坐便是一日,眼里空无一物,仿佛丢了魂。诸葛玄很担心他,有时领他出去散心,他也只是坐在河岸边出神,满目喧嚣仿佛轻尘,从他眼底无声地滑过了。

这一日,诸葛玄又领了姐弟四人和冯安去渡口散步,诸葛均刚到水运码头,眼睛早放了亮光,高桅楼船一艘艘或靠岸或起航,船桨荡漾出的水波犹如丝绵耸动,哗啦啦的搅水声拍打着滑溜溜的堤岸。岸上商贩摆着摊铺兜售江淮特产,热情地招呼着南北往来的商旅,响亮的吆喝声不绝如缕,那般热闹景象仿佛极强的磁铁把诸葛均一下子勾引了去,撒丫子便跑开了,他个头小,三下五下钻入人群里,顷刻没了影。

诸葛玄登时着了慌,急忙和冯安在人头攒动的渡口四处寻找,待得寻到,却见他踮起脚尖,正和泊岸的一艘船上的络腮胡水手用江淮话对骂。一家人看得好笑,冯安赶紧把诸葛均拖走,孩子却不依从,仍不忘记扭头对那水手呸道:“有种你下船来!”

诸葛玄敲了敲他的小脑门:“小小年纪学得牙尖嘴利,你从哪儿学来这许多脏话,以后不许说了!”

诸葛均不高兴地说:“他是坏人,他说我是没爹娘的野孩子!”

诸葛玄怔住,他迟缓地抚着诸葛均的肩,像是要为他拂去许多遮挡不迭的暗箭,可无论他如何用心,似乎永远会有不能设防的伤害,冰凉的哀伤感觉流过心田,他勉强笑了一声:“骂得好,真不是好人!”

正恍惚间,诸葛玄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他以为是错觉,也没在意,背上却被人重重一敲,惊得他一扭头。

照面的是一个眉间盛满英气的中年男子,灿烂的笑从眉梢流满了整张脸:“子默兄,老友也不识了?”

诸葛玄惊呼起来:“蒯异度!”

中年男子大笑着捉住诸葛玄的手肘:“好你个诸葛玄,天涯广阔,你别的路不走,偏偏走江淮,莫非天欲你我老友相遇乎?”

忽遇故友,诸葛玄心底的哀愁阴影被烂漫的兴奋压倒了,他欢喜地说:“多少年不见了,你也没变,老妖精!”

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吾鹤发童颜,因吾懒人耳,不思不作不愁不喜,天生是个没心肝的蠢人。不似你诸葛子默,人家比干七窍心肝,你是九窍,心思太多,焉得不老!”

诸葛玄大笑不已:“多少年了,仍长了一副惹人厌的烂舌头!”

中年男子笑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豫章,君去何方?”

“回荆州。”中年男子又补充道,“我如今在荆州牧府下做事。”

诸葛玄点头:“原来是刘景升门下幕僚,我耳闻景升当日单车直入荆州,幸得蒯异度、蒯子柔两兄弟襄助,铲豪强,斩宗族,弭平州郡贼寇。如今天下残破,唯有荆州民生富庶,有赖异度兄良干谋断,我心中好生佩服!”

中年男子笑着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过是在人家门下讨口饭吃,你再赞誉,我这张脸也要羞掉了!当年我们诸位同学中,子默最具才干,我这点能耐和子默比起来,如畚土比泰山,小川方沧海。”

诸葛玄佯怪道:“你怕羞掉自家的脸,不怕羞掉我的脸么?”

中年男子畅声笑道:“左右无事,我还不着急离开,我瞧你也闲散得很,走,随我去船上叙话。我备有扬州好酒,你我痛饮!”他不由分说,挽住诸葛玄便往岸边走。

诸葛玄迟钝了一下:“我尚有侄儿侄女等候……”

中年男子大度地说:“一同唤来,正好,我见见你们诸葛家的岐嶷儿郎!”他低头打量着诸葛均,“这是你侄儿?不错不错,模样儿讨喜!”他领着诸葛玄登上了靠岸的一艘三桅大船。

不过一刻,诸葛亮和昭蕙、昭苏也来了,各自近身拜见。诸葛玄因说这中年男子名唤蒯越,荆州中庐人,原是他求学时结识的一位朋友,当年两人师出同门,同食同案同行,最是交厚。奈何朝纲丧乱,四海沸腾,故友分别历年,今朝巧遇,当真是欣喜若狂。

蒯越一一注目着诸葛玄的侄儿们,微笑着依次作了一番亲切的叮咛,吩咐船上的随从领他们姐弟去看大船。他却和诸葛玄在甲板上摆上小酒宴,迎着清爽的河风,面朝水天一线的旖旎风物,惬意地对酌畅谈。

“我瞧你这几个侄儿皆是人中龙凤,二侄儿是唤作……”蒯越慢慢地道。

“诸葛亮。”诸葛玄提醒道。

蒯越念了一声这个名字:“诸葛亮,嗯,好,最有器局,方之时日,或会不可限量。”

诸葛玄些许讶异,玩笑道:“君欲效许子将兄弟月旦评乎?”

蒯越摇头一笑:“吾非臧否人物,亦不是清议优劣,只是为令侄气度打动,深有所感而已!”他举起一爵酒,“来来,为你我重逢,共浮一大白!”

两人举爵一饮而尽,蒯越笑道:“你去豫章是游学,还是长住?”

“袁公路保举我为豫章太守,上任而已。”

蒯越的笑容有些淡了:“袁公路举荐的官只恐不好当。”

诸葛玄一疑:“怎么,异度以为有何不妥?”

蒯越道:“袁术为人外宽内忌,奢侈恣睢,猜忍难容,坊间风闻他有觊觎神器之心,子默赤心之人,怎能受他钳制?日后两厢难容,我担心会有肘腋不测。”

诸葛玄默然沉思片刻:“我也知异度所言非虚,只是袁公路既举荐在先,我又答允在后,总不能中道而毁。况且我带着侄儿一路颠沛,艰苦竭蹶,想为他们寻一方安生之处,若能在豫章安顿下来,别无他求。”

蒯越一叹:“子默肝胆昭昭,君子也!也罢,你自去豫章赴任,若待得不如意,可来荆州寻我。刘镇南虽气度狭小,能坐而保有一方,不能行而开疆辟土,到底还能宽示容让。你又与他有旧谊,他不会拒你门外,你我老友同事,左右有个照拂。”

诸葛玄笑着自饮了一爵酒:“多谢!”

蒯越眼望着诸葛亮四兄妹的背影,幽幽地道:“当年你我同门求学,曾许诺今日为莫逆之友,他日为儿女亲家,君尚记否?”

诸葛玄沉沉地叹了一声:“可惜我妻室早逝,无有子嗣,与君所定媒妁之诺只得落空。”

蒯越也自叹息:“我也无子嗣,当真遗憾。”他却浮起一段心思,“不过,我有一侄儿,名唤为祺,他父亲过世后,一向由我抚养,权当作自家儿子一般。君也有侄女哺育,可是巧得很了!”

诸葛玄听出意思了:“你是说……”

蒯越眉开眼笑地说:“你我能巧遇,乃天授之,想是天意欲有所成,莫若你我两家结一段姻缘,君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