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四节 死不了(第2/3页)

杨善会施礼道:“末将必不辱命,不过末将还需要长乐王的手谕,以防旁人不听号令。要知道,军无纪不胜,若有人不听指挥,末将也是有心无力。”

窦建德长身而起道:“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他路过罗士信身边的时候,见到罗士信茫然的脸,又瞥见女儿凄婉的表情,叹口气道:“士信,你好好休息。红线,你照顾他。”

出了营寨,见月已西落,窦建德舒口气道:“这个夜真的漫长。”

杨善会也望着月亮,眼中带丝诡异道:“不过很多人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们若知道这点的话,就不会觉得夜长。”

战鼓起、战意升,河北军本来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见窦建德亲自领军,调度分明,不由间勇气大作,开始了求生的反击。

※※※

罗士信凄凉的立在帐中,脑海中轰轰隆隆,只记得窦建德说的一句话,“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可惜这个你,并非他罗士信。

他留在这里,只为窦建德器重,可现在窦建德器重已在旁人身上,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士信,我扶你去休息。你的伤口,应该好好包扎一下。”

见到罗士信伤口不住的流血,流的窦红线心都抽痛,她忍不住握住了罗士信的那只手,血迹斑斑。

罗士信用力的挣脱了那只手,可见到盈盈泪珠,洁洁白玉,终于还是伸手出去,握住那只手,一生一世。

“红线,我一生都在错……”

窦红线泪眼凄迷,“那我陪你……一起错!”

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纤细的五指紧紧的握着爱人的五指。十指紧扣,生死不弃。

罗士信眼中也有了感情,那是种繁霜落尽、秋叶飘零的感情,他自认不是好人,但他感谢上天,给了他个好的爱人。

他突然不想再抱怨什么。他得到的其实已比谁都要多!

不知过了多久,罗士信这才道:“红线,我总觉得,杨善会并不容易相处。他好像,藏着什么秘密,我只怕他会对你爹不利。”

“或许是……”窦红线从温情中恢复回来,不想多想,“你们积怨还不深,士信,他是名将,你也是,如能联手,说不准能让河北起死回生。”突然感觉罗士信的手冰凉一片,窦红线问,“士信,你不舒服吗?”知道问的比较愚蠢,窦红线又道:“我先替你上药,明日要冲出去,你不能有事。”

罗士信木然的望着脚尖,良久才道:“死不了!”

※※※

这个夜的确有些长,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抬头向东方望过去,晨曦尚在层层远山之外。

他身后,还是跟着数十勇士,每一人都是血染衣襟。可众人腰杆还是笔直,因为他们都知道,西梁王也是一夜未眠,甚至比他们还要辛苦。

可这一仗,他们终于胜了,这些已足够。

思楠就在萧布衣身侧不远,也是望着远处寂灭、苍宏的山。

他们已出了坐忘峰,绕过山谷,来到了山外,所以山谷内的厮杀,看起来离他们很远。但那火光、烽烟还在提醒他们,战事远远没有结束,前程任重道远。

萧布衣铁一样的身躯看起来也有点倦意,展擎天、李文相等人,都已被送回休息,他伤的也不轻,少有的疲惫,但他还是在等着前方的战情。

这仗不但是他和裴矩、杨善会的生死战,亦是西梁军和河北军再次交锋,若再能胜,就如再加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如此不停的打击下,河北军迟早都有崩溃的时候,萧布衣就等着这天。

秦叔宝已敲碎河北军防御一点,命人急攻,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萧布衣已察觉不妙。突然不再犹豫,吩咐身边的裴行俨道:“裴将军,传令给秦将军,收兵!”

裴行俨毫不犹豫的执行下去,不过片刻,有兵士已急匆匆的赶到,“启禀西梁王,河北军故意放开个口子,我军千余冲入,被困其中,形势不妙。”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却不多言。

裴行俨半晌回转,沉声道:“启禀西梁王,收兵命令已下。秦将军正在指挥人马退谷!”

萧布衣只说了一个字,“好!”

思楠望着萧布衣伟岸的背景,欲言又止。她本来想问一句,被围的兵士怎么办,可不知为何,竟问不出口。

领兵当然有牺牲,河北军若有杨善会领军,实力提高不是一点半点。他们设伏围困西梁军,放开个口子,就是要等西梁军去救。若用牺牲两千人的代价,去救那一千人,到底值不值?

当然围困的若是萧布衣,西梁军就算损失无数,西梁将领也会认为值得。可关键是,这千余人,远不如萧布衣重要。可这些也是命,萧布衣也是一条命,想到这里,思楠摇头,她不想再想,徒增烦恼。

“一个人,只要不刻意为难自己,他就会快乐的多。”萧布衣突然道。

“你说什么?”思楠知道萧布衣是对自己说话,她有那种敏感。

萧布衣怅然道:“我和裴矩对战的时候,不知为何,想到了张将军。”

“张须陀?”思楠问道。

“不错。”萧布衣道:“你说裴矩和张将军,谁的武功更胜一筹?”

思楠沉吟片刻,“裴矩武功更高,张将军气势更强。他们若真的对仗,难说胜负,不过我更愿面对的却是裴矩。”

萧布衣点头道:“你和我的想法一样,我面对裴矩,什么办法都能用的出来,可面对张将军,却少动机心,我也更愿意面对裴矩。”

“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思楠忍不住道。

萧布衣望向天边,“张将军一生……并不快乐,但他不愧为大隋第一将军。其实很多时候,不是结局不够美好,而是我们……对梦想要求的太高。其实很多时候,你只要降低下要求,你会发现,你会过的很快乐。”

思楠若有所思,裴行俨也是静静的听,目光却露出尊敬之意。这世上,能让裴行俨心服口服的人只有两个,张须陀是一个,萧布衣是另外的一个。听萧布衣评许张须陀,他极为认真的听。

“张将军也是要求太高吗?”思楠问道。

“张将军对忠义要求的实在太高,他妄想将一艘腐朽的船带到对岸,所以只能和船一同沉下去。程咬金要求的不高,所以他能早早的离开破船,回到岸边。秦叔宝就是对良心要求太高,所以他一直放不开心结,这次领兵失手,只怕我不罚他,他也会主动请罪。我若不罚,只怕他更不好过。”

裴行俨突然道:“罗士信呢?他的要求高不高?”

萧布衣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过的并不快乐。”转瞬感慨道:“一人虽死多年,但还能影响深远,大隋之中,唯有张将军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