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挑女婿

说话的人是冉祖雍,三思五犬之一,如今已然官至刑部侍郎。吐蕃和亲之举,是必然会引发大周内部各派势力内讧的,可是马上就激起轩然大波,却有些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魏元忠睨了冉祖雍一眼,哂然道:“魏某说错了么?自文成公主和亲于吐蕃,两国虽无三十年之和平,却也有二十二年不曾起过刀兵。”

冉祖雍仰天打个哈哈,冷然道:“魏相所言固然不假,可这二十二年的和平,难道是因为一个女子而来吗?”

冉祖雍把大袖一拂,面向群臣,侃侃地道:“松赞干布的妃子可不止一个文成,他还迎娶过象雄国的公主,而且他的妹妹就嫁给了象雄王,结果如何呢?贞观十八年,松赞干布灭象雄国,杀死象雄王!”

魏元忠道:“那又如何?他可没有侵犯过大唐!”

冉祖雍道:“错!他只是没有直接侵入大唐,而不是没有侵犯大唐!”

魏元忠眉头一皱,道:“冉侍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冉祖雍白眼一翻,冷笑道:“魏相敢不敢对天下人讲,侵犯大唐属国,不算侵犯大唐?”

魏元忠陡然想起了什么,语气顿时一窒。

冉祖雍道:“松赞干布和亲之后没有同大唐交兵,是因为侯君集恰于此时灭了高昌国,大唐于交河置安西都护府,大军屯扎,与吐谷浑遥相呼应,吐蕃敢向大唐轻启战端乎?可这二十二年里,松赞干布在做什么呢?

他镇压叛逆、制定法律、封赏功臣、创造文字,通过和亲向我中土求取了大批的工匠、农书,改革了政制、军制,经略了东部康、安地区,大唐在康安地区的二十多个属国就是在此期间被吐蕃逐一吞没的。

吐蕃励精图治二十余年,一俟内政平稳、国力雄厚,便发兵灭了我大唐与吐蕃之间最后的藩篱吐谷浑,吐谷浑也是我大唐属国!七年后,吐蕃陷我西域一十八州,袭击龟兹夺取换城,大败薛仁贵,入侵剑南。又过六年,袭掠鄯、廓、河、芳、叠五州。

次年吐蕃又入寇我扶州临河镇,擒获镇将杜孝升;同年九月再度大败前往讨伐的李敬玄十八万大军,擒获工部尚书左卫大将军刘审礼……,如此种种,何谈和平。欲求太平于公主和蕃,岂非缘木求鱼,纯属痴心妄想!”

宋璟出班奏道:“陛下,两国藩亲,以大国嫁女则为其父国,婿为子国,此天纲伦常毋庸置疑。两国和亲,小则保境安民,无伤两国和气,大则避免刀兵,无损国之根基,以一女而胜伏千军,何乐而不为?昔年若无这和亲之举,唐蕃之间未必会有二十二年的和平呢。”

周利用出班奏道:“我天朝上国,虽意在以德服人,然蛮邦狼子野心,非有强大武力为倚仗,难求安宁。当年若不和亲,吐蕃也未必敢战,如果吐蕃敢战,以当时吐蕃情形,恐一战之下元气大伤,我中土二十多个西域属国也不会被他们逐一吞没,致使吐蕃有今日辽阔版图,养虎为患了!”

双方这一番理论,各自引经据典,互相驳斥,寸步不让,煌煌殿堂顿时成了双方卖弄唇舌的所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团,却始终没有人能说服对方。眼见时当正午,武则天久坐朝堂早已精力不济,不耐烦地吩咐道:“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满堂聒噪顿时止歇,众臣子向御座躬身施礼,恭送武则天退朝。

武则天怏怏地退出明堂,现任宫尉的吉顼随侍于侧,武则天坐在步辇上,向一旁随行的吉顼摇头叹道:“满朝臣工,一个个各怀机心,偏还冠冕堂皇、满口大义,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抛开私心,一心为国呢?”

吉顼虽被贬过一次官,倒依旧是个敢言的性子,听到武则天这番感慨,吉顼直爽地答道:“臣以为,朝廷有今日局面,实是陛下您的过失。”

“哦?”

武则天挥了挥手,止住步辇,诧异地看着吉顼道:“吉卿此话怎讲?”

吉顼躬身道:“陛下,如果把水和土和成一块泥,这泥会有所争吗?”

武则天道:“两者已然合为一体,自然不会有争。”

吉顼道:“如果把这泥再分成两半,一半塑成佛祖,一半塑成天尊,他们之间会有争么?”

武则天道:“一个佛祖、一个天尊,各求香火,自然有争了。”

吉顼道:“正是如此。如果宗室(李氏)和外戚(武氏)各守本分,则天下必安。如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犹自称王,这是陛下为他们造成将来的必争之势啊,臣恐他们会两不得安。”

武则天沉默良久,喟然叹道:“朕亦知之,但事已如此,无可奈何。”

……

相王五子的王府还没建好,五个郡王还住在他们的父亲相王府上。今天不是大朝会,相王和三个儿子不用上殿面君,但是吐蕃和亲的消息还是很快通过他们的渠道传进了相王府,李旦闻讯后马上把三个儿子唤了来。

老四和老五因为年纪尚小,没有参与议事。其实老三李隆基年纪也不大,但他少年老成、足智多谋尤在两位兄长之上,一向甚受相王看重,有事情时也常叫他来,父子一同参详。

李旦把吐蕃和亲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太子无女可嫁,一旦和亲,十有八九要着落在你们的姐妹身上,你们对此事怎么看?”

李成器皱起眉头道:“父亲说得不错,吐蕃若要和亲,宗室里宜嫁的女子唯有我家了。吐蕃乃野蛮之地,且山高路远,此一去从此便与亲人永别,我家姐妹是不会有人愿意去和亲的。”

李成器大声道:“是啊,爹,这事你可不能答应。那粗野番王,都是未开化的人主,一身的羊膻味儿,据说一辈子都不洗几回澡,便是我中原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有谁愿意嫁他,何况是咱们家。”

李隆基沉吟道:“蕃王乃一国之主,大权在握,算得上一位伟丈夫。可吐蕃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脾气秉性与我中原人也相去甚远,我家姐妹若嫁了去,恐怕夫妻之间难得和睦。

昔日文成公主十六岁便跋山涉水远嫁西域,从此永别故里。可她与松赞干布十年夫妻,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足三年,之后的三十年岁月里更是孤苦伶仃,怎好让我姐妹去受这个苦,父亲,就不能另寻宗室女远嫁么?”

李旦叹道:“宗室女倒是有一些,她们的父兄皆因谋反罪被诛杀,如今她们以罪女身份被囚禁着,若能远嫁,便得自由,说不定她们倒是肯的。可吐蕃此时和亲,居心不良,其所谋者绝非一个女子,若换作寻常宗室女子,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一时间,父子四人尽皆默然,李旦沉默良久,缓缓看着三个儿子,轻轻抚着胡须,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李隆基看见父亲脸上的笑容,不禁问道:“父亲面露微笑,可是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