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礼成同心结

杨府中,堂屋前已经搭好了青庐,竹木为骨,青布为幔。

小蛮缓缓走下婚车,在两个盛装宫娥的扶持下,手持羽扇遮住颜面,绣鞋儿轻轻踏上了红毡。迈火盆,跨马鞍,跨米袋,一对“金童玉女”把颗粒饱满的五谷轻轻撒在他们两个身上,米泣沿着他们的衣袍活泼地跳跃着,轻轻溅落在红毡地毯上。

二人在青庐中站定,贺客们都拥进来,把青庐挤得满满的,看着一对新人行礼。

杨帆望着面前以羽扇轻遮俏面的小蛮,缓缓吟出了事先请人写好的“却扇诗”:“嫦娥飞逐彩云降,不可孤寝在蟾宫。若道团圆似明月,羽扇轻移桂花开……”

“却扇诗”吟罢,遮在小蛮面前的雪白羽扇轻轻地移开了,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眸如点漆,肤光胜雪,明丽不可方物。饶是杨帆早就熟悉了她相貌的,也看得呆了,更不要说那满堂宾客了。

被杨帆那灼灼的目光看着,小蛮颊上不禁浮起两抹娇羞的晕红,轻轻地垂下了螓首。

司仪道:“行对拜礼!”

两个红布蒲团摆到了他们面前,两人相对跪好,小蛮的眼神很是复杂,似乎有些迷惘、又似有些矛盾,但是一触到杨帆的眼神,她却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一拜!”

司仪一声令下,在两个宫娥的示意下,小蛮双手叠放到面前毯上,腰肢深深地弯下去,白皙明净的额头轻轻地触到了指尖,当她缓而优雅地直起腰肢时,她看到对面的杨帆业已大礼还拜下去,她看到了那拜下去的五梁冠,和五梁冠上重新簪好的鲜花。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一种难言的滋味蓦然浮上心头。

“二拜!”

杨帆直起腰来受礼,小蛮再度深深地拜了下去,不知不觉间,杨帆也抛开了心中的一切杂念,庄重地感受着眼前的一切。

三拜、四拜,礼成。

一把系了红绸的剪刀送到新郎杨帆面前,杨帆理出一缕头发,“嚓”地一剪,将那缕剪下的头发和剪刀放到了红绸托盘上,托盘又送到了小蛮面前,又是“嚓”的一声,清脆地一剪,小蛮的一绺青丝应声而落。

小蛮凝睇着盘中那绺青丝,好像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被剪断了。人常说,婚姻于女人而言,等同于又一次新生。那么,这结发之礼,大概就如同初生儿剪断脐带的感觉了,小蛮心中忽然有些空空的。

她看着宫娥的巧手把她和杨帆的头发灵巧地用红线扎在一起,放入一个绣着“百年好合”的锦囊,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她的母亲亡故以后,阿兄用他那被沙砾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轻轻牵起她的小手时一样,似乎两个人的血脉一下子因此联系在了一起。古人传下的神圣之礼,让她忽然有了一种难言的感悟,她想哭。

“执子之手!”

司仪的声音依旧高亢而昂扬,杨帆的手牵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小手,小蛮的娇躯忽地震动了一下,她正想到阿兄牵起她的手,带她流浪天涯,杨帆的手牵起她的刹那,她蓦然向杨帆看去,恍惚中有一种阿兄的身影与杨帆的身影相重叠的感觉。

童年记忆中的阿兄,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也在她的幻想中不断地成长着,那个形象总是比较模糊、比较抽象的,她一直无法看清梦中阿兄的形象,他的面容仿佛始终隐在一层迷雾当中,而现在,那副形象忽然变得无比鲜明起来,他就站在身侧!

冥冥中,似乎传来阿兄成熟而又童稚的声音:“妞妞,你长大了,以后牵着你的手、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将不再是我,而是你的丈夫!妞妞,阿兄要走了……”

杨帆在她心底里的形象越来越鲜明,似乎要把阿兄的形象从她脑海中驱逐出去,小蛮莫名地恐惧起来,她害怕这种感觉,她想把手从杨帆手中抽离出来,杨帆感觉到了她的举动,眉头不由微微一蹙,手上便加了几分力道。

两个人的小小执拗,在观礼的宾客们看来,却似乎是新娘子的羞涩使然,于是笑声顿时溢满了青庐。

“执子之手,与子共箸。

执子之手,与子共食。

执子之手,与子同归。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相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感谢苍天,此生复何求哉!”

在司仪的引导下,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背起了筹备婚礼时早就背熟了的执手诗,一开始,小蛮的声音似乎总比杨帆慢上半拍,杨帆的声音也不够坚定和庄严,但是念到后来,两个人的声音竟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小蛮的声音依旧比他慢半拍,但是听来却有一种夫唱妇随的和谐与美感。

两个人不知不觉便受了这庄严神圣的仪式影响,变得郑重而庄严起来。

“从现在起,他就是我的丈夫了!”

“从现在起,她是我的我妻子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这一回,他们谁也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彼此的目光定定的,有一种痴意。

在“执子之手”的诵词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小东快步走出青庐的背影,和那黯然滴落的两颗泪珠。

高莹唇角带着一抹辛酸又复欣喜的笑意,轻轻擦了擦眼角,带头喝起彩来。

青庐之中,一时彩声雷动……

……

“新妇这边请!”

司仪引导着杨帆和谢小蛮出了青庐,在众多宾客的陪同下来到了左跨院儿,杨帆惊奇地发现,司仪把他们引到了左跨院的猪圈。

杨帆当然不可能养猪,但是现在猪圈里分明有一头猪,而且是一头洗得白白净净的母猪,那头白白净净的母猪头上系了红绫,正哼哼唧唧地很舒服地晒着太阳。

司仪笑眯眯地道:“新妇,行礼,默祷!”

“啊?”

小蛮吃了一惊,怯怯地四下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请教杨帆,小蛮悄悄地问道:“为什么要拜一头猪啊?”

杨帆想了想,摇摇头,司仪听到了新娘子的这句问话,哈哈笑道:“母猪多产嘛,一胎就能下十个八个的,拜拜母猪,讨个吉利,以后多生孩子!”

小蛮一听差点儿晕倒,司仪笑吟吟地道:“此乃古礼,新妇快快行礼吧!”

小蛮无奈,只好向那母猪恭恭敬敬地揖了三揖。那头母猪受了谢都尉三拜,大剌剌的,理都不理她,只把小尾巴摇了摇,又哼哼了几声。

杨帆一边站着,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太平公主新婚之夜把丈夫丢进猪圈的那一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谢小蛮被迫向一头母猪行了三礼,心中本就羞忿不堪,突然又听杨帆失笑,只当他是取笑自己,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脱口说道:“让我像猪那么能生,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