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惊蛰(第2/4页)

就算当时开城纳降的,也不会予他们现在这么多权利,可现在大王对他们优容有加,只不过是剥夺了他们的军权,已是远远超出他们的希望,又是沙州曹家被彻底抹杀的例子威慑着他们,他们对大王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事?等再过几年,朝廷已能够牢牢控制所有的领土,他们那时就算再滋生什么野心,大势所趋之下,也会被他们自己掐去这躁动的根苗了。”

他抬头看看迷蒙的雨雾,吁了口气道:“可是拓跋氏的头人酋领们可就不同了,大王如今是西夏之王,麾下有党项人、汉人、吐蕃人、回纥人、吐谷浑人,甚至还有金发蓝眼的大秦国人。是河西十八州之主,这天下,是他一刀一枪用武力打下来的。

然而,在拓跋氏的一些酋领头人们心中却不做此想,在他们看来,大王能拥有今天的一切,都因为他们当初拥戴大王入主夏州,帮助他铲除了忠于李光睿的势力。在他们看来,大王虽然不姓拓拔,却是拓跋氏的少主,继承的是李光岑大人的衣钵,所以,他的江山就是拓跋氏的江山,他的权力就是拓跋氏的权力。

当初,不管拓跋氏哪一脉做了定难军的主人,所拥有的绥州、银州、宥州、静州等领土都是交给拓跋氏的头人们去统治,如今大王从定难节度使一跃成为西夏王,却把文武大权、把河西诸州交给了许多他们眼中的外人、奴才,而他们自己,除了富贵,却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权力,自然感到不平。”

说到这里,种放的脸色严肃起来:“这些人大多拥有自己的部族和领地,由于他们是拓跋氏族人,除非犯下叛逆大罪,否则就算是大王轻易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而他们中大多数人虽然被大王从夏州强行迁到了兴州,离开了他们经营百十年的根基之地,可是仍然拥有极大的实力,如果他们总是在背后拖大王的后腿,河西就会失去发展的最好时机,把力量都浪费在内耗上。

就是因为长痛不如短痛,大王才想引蛇出洞,让这些心怀不满,妄想利用他们的力量废立或左右主上的人都人隐蔽跳出来,免得落个不教而诛的名声,不过这是一着险棋,利用不好,就会弄假成真,因此,我们就得多费点心神,务必保证工商畜牧,百业俱兴,这样大王故意营造出来的朝堂上的混乱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大王想要动手的时候,就能迅速平息动荡,不伤元气。”

范思棋笑道:“下官明白,大王如今要做楚庄王,下官自会追随大人,做大王的苏从伍参孙叔敖,替大王整顿朝纲,兴修水利,重农务商,积蓄国力,以待大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只是不知,大王要蛰伏多久呢,也是三年么?”

种放道:“这个么,恐怕就得看汴梁那位赵官家几时静极思动了,如果我们这里时机已经成熟,我不介意想办法诱使他动上一动。”

范思棋试探道:“这……是大王的意思?”

种放若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说道:“为国效力,为主分忧,乃是人臣的本份,不一定要事事等待大王吩咐,你说是么?”

范思棋只略一犹豫,便颔首道:“种相说的是,下官明白了。”

官职地位做到他们这个地步,很多事情不需要说的非常明白,范思棋这一句看似平常的话,已是向他表明心迹了,种放不禁欣然一笑……

“喀喇喇……”

又是一声响雷,雷化阴阳,滋生万物,天地之间都洋溢着一派生机……

……

今日惊蛰,大地回暖,万物复苏,草木以肉眼可见一般的速度开始生长,一日一变化,蛰伏于地下的生物再难耐一冬的寂寞,纷纷爬出地需,开始活动起来。

拓跋氏嵬武部的头人拓拔韩蝉和拓拔禾少两兄弟大概就是一对蛰伏于地下的虫子,冬眠了几个月,惊蛰到,惊雷响,他们便爬出了地表。

新朝新气象,朝廷、地方,官体、政体、军事,各个方面都在推行,王朝一旦建立,必然有许多东西与以往不同的。而拓跋氏部落酋领们在这个时候完全失望了,他们本以为自己必然是杨浩唯一能够信赖和倚重的力量,杨浩坐了天下,也就是他们坐了天下,杨浩坐拥河西十八州,要统治这么大的地方,只能相信他们,倚助他们,让他们一个个的走马上任,成为一座座城池的主人,可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当杨浩得拓拔昊风为内应,占领夏州的时候,他们只是站出来表示了一番拥戴。当杨浩西征玉门时,他们没有出动自己部族的勇士,只是用稳定后方来表达了对杨浩的忠诚。当宋国大军临境的时候,他们则很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依照他们一向的认知,中原王朝是无力对西域实施直接统治的,中原帝国唯一能采取的方式就是在当地扶植一股势力。所以他们一致保持了沉默,杨浩如果战胜,他们就是当然的胜利者,杨浩一旦战败,他们就可以像抛弃李光睿一样抛弃杨浩,重新推举出一个人来,重新向这个人表示他们的忠诚。

所以,不管谁胜谁败,他们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始终可以保住他们的权势、地位。

因此,当杨浩称帝,人人都知道此举必然会触怒强大的宋国,未来的局势还很不明朗的时候,他们没有人站出来争权夺势,而是和杨浩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现在大局已定,杨浩依然没有想起他们、重用他们,他们开始惊诧了,愤怒了。

只是,当杨浩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躲得实在是太远了,现在想赶回来,终究是迟了一步,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他们尽管不满,但是此时正是杨浩锋芒最盛的时候,他们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这样一个局面。

此时张浦和种放的将相之争,使他们看到了一线曙光。张浦是李继迁的旧部,算是定难军的老人,而种放则是来自中原,完全依靠杨浩的青睐上位的人,两者之间,张浦明显更近一些。同时,张浦也是功勋卓著,而自觉分配不公的人,和他们可谓是同病相怜。

如果支持张浦,推倒种放,种放一系的人就会全部倒下,腾出大量的官位;如果将相势均力敌,弄个两败俱伤,朝廷不稳,杨浩说不定就会想起他们的好来,重用他们这些本族酋领。如果……,未来有种种可能、有种种变数,不管怎么变,对他们都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于是他们主动地与张浦攀起了关系。

从本质上说,他们就是一群投机者,不过这些投机者并不是本身毫无力量的墙头草,他们拥有自己的部族,拥有自己的武力,他们不只会随风倒,需要的时候,他们也可以主动跳出来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