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乱战(下)(第4/6页)

皇甫继勋现在可是不想再出一点意外了,一见宋军馆驿中火起,吓得他一个高蹦起来,率领着兵士们就去救火,跑到宋人馆驿中,就见庭院中架着一堆桌椅板凳堆成的劈柴,火势烧得正旺,紧跟着契丹人馆驿中厮杀声便震天阶响了起来,皇甫继勋情知上当,率领人马马上又折了回来。

他刚刚赶到契丹人馆驿前面,就见焦寺丞身穿官袍,头戴官帽,腰带上挂着银鱼袋,一手举着根稀稀疏疏的鸡毛掸子,一手拄着根金光灿烂的斧头,奇形状怪,好似大唐高僧,跑到近前定睛一看,才认得他拿的是钦差节钺。

皇甫继勋还未说话,焦寺丞已瞋目大喝:“契丹人杀我钦差,本官今日血债血偿。焦某手中持的是宋国节钺,唐国若仍以宋国藩属自居,尔等便乖乖退到一边去,如若皇甫将军执意为契丹人出头,那便踏着焦某的尸首杀进去吧!”

皇甫继勋一听,立即老调重弹,表示中立。

丁承业见机得早,逃出卧室一路躲躲藏藏,摸进了膳房之中,眼见宋人武士手执钢刀长枪逐屋搜查,竟是一个不留,情急之下四处张望,忽见门后挂着一件油渍麻花的袍子,急忙抢过去穿在身上,又打乱了发髻,在发髻和脸上抹了几道灶灰,蜷到墙角。

待到宋人武士搜到膳房时,丁承业尖叫一声,便颤声哀求:“兵大爷饶命,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灶房里烧火做饭的小厮,小人是汉人,不是契丹狗啊。”

“嗯?”那满脸胡子的禁军武士举起火把看了他两眼,丁承业自到唐国便少在人前露面,那禁军小校对他实无印象,见他模样不似契丹人,又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便道:“契丹狗都要给爷爷杀光了,你还烧得鸟饭,滚出去。”

丁承业打躬作揖地道:“外面杀声震天,小人唬得两腿发软,实实不敢动弹。”

那小校大笑,踹他一脚骂道:“没出息的废物,那你便在墙角里好生蹲着,待爷爷杀光了契丹狗,你再走不迟,哈哈哈……”

……

李煜召集陈乔、徐铉等彻夜长谈,本来李煜被宋人手段所吓,意志又有了动摇,陈乔却劝说他道:“国主勿须过虑,依臣之见,耶律文横死,反而对咱们更有利,耶律文手中盟约虽毁,但是咱们手中还有一份。契丹人既遣他来与我们签订盟约,所图的是对彼国有利,而不会因人而废。他们死了一个耶律文,契丹朝中自然可以再择一人为彼国之主。

而咱们则可以静观其变,进退更加随意。如果他们篡位成功,宋军果然北伐,且精锐折于塞北,我们便不妨与之合作,契丹人虽夸下海口欲谋中原,但是依臣之见,宋国战将如云、兵甲精锐,岂是好相与的?契丹人欲谋中原,不过是两虎相争,他们僵持不下,我唐国在其中便举足轻重了,这是我唐国崛起的良机,万万不可放过。如果他们不能奈何得了宋军,亦或篡位失败,盟约只有国主手中一份,我唐国仍是宋国藩属,谁知道我们曾意图与契丹誓盟呢?”

李煜听得频频点头,大为意动,他正细思其中利弊,内侍都知忽地急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国主、国主,宋国副使焦海涛求见。”

“孤不见!”李煜虎起脸道:“深更半夜,孤还要接见他么?当孤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皇甫继勋太也混账,他在礼宾院任由契丹与宋国使臣取舍,唯唯诺诺,简直一事无成,这种时候竟然又放他出来,若是这位宋国副使再被契丹人杀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孤颜面何存?”

内侍都知贴着他的耳朵轻轻低语几句,李煜先是一呆,随即便脸颊涨红如血,他怒吼一声,抓起案上玉尺往地上狠狠一摔,玉尺摔在金砖上砸得粉碎,李煜全身哆嗦着大喝道:“强盗、都是强盗,他们把我唐国馆驿视做战场,明火执仗,打打杀杀,眼中还有唐国、还有孤这个江南国主吗?”

徐铉、陈乔面面相觑,那内侍都知一见李煜震怒,惶恐地道:“是是是,奴婢让他回去,明日再来见驾。”

“慢着!”李煜胸膛起伏,忍怒半晌,才郁郁地一挥手:“请……宋使在北宸殿候驾!”

……

“小师傅,孤有大事难决,今有北人、更北之人可为敌为友,两者皆虎狼,孤取舍不定,小师傅佛法高深,上窥天意,可否指点迷津?”

一早,匆匆早朝已毕,李煜便赶到鸡鸣寺中,寻个机会支走宝镜大师和一众高僧,向壁宿吞吞吐吐地问道。

壁宿一听,这货,怎么跟我一样,说话模棱两可、含糊不清啊,他好好的皇上不做,也想扮神棍不成?

壁宿心中急急转着念头,悠然一笑,故作高深地道:“国主可听说过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

“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

李煜默默念诵了两遍,若有所悟,却迟疑道:“这个……孤明白高僧点化之意,只是这近邻,也非良善之辈,在孤看来,比那远亲还要难缠,孤有意攀那远亲,不知可行么?”

壁宿心中大骂:“你他娘的早已拿定了主意,还来问我作甚,消遣你贼爷爷么?”

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说道:“远山之虎虽凶,近身之狼却更是难缠。国主若舍近求远,则必有大祸临头,小僧出家人不打诳语,国主可细细揣摩,十日之内,便见端详。”

李煜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禁瞿然动容:“十日之内便可见端详?”

壁宿高宣一声佛号,眼观鼻,鼻观心,再不言语了。

李煜见状只得稽首道:“多谢小师傅指定,那孤便候上十日,看看风色再说。”

壁宿心中暗笑:“尽管看你的风色去吧,现在风声正紧,大人正匿迹藏身,再过几日风头过去,我便哄了小师太,随我家大人去少华山享清福去了,德性大师算得准也罢、算得不准也罢,跟本秃驴全无干系。”

送走了李煜,壁宿在光头上一弹,一身轻松进了功德殿,一进殿堂,香烟缭绕中就见一个和尚正与一个苗条的素衣女子拉拉扯扯,壁宿一见精神大振,快步闪过去叫道:“大胆成空,竟敢在此与一位美貌小娘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和尚扭头一看是壁宿,连忙稽首道:“成空见过方丈师叔,师叔,成空不敢犯戒。这个女子要在我鸡鸣寺功德殿中为她家人立牌位享香火,可是咱鸡鸣寺功德殿立一个牌位须纳香油钱一千贯,这女子捐的香油钱不够,小僧哪敢答应,这才争执起来。”

壁宿往那少女身上一看,高挑的个儿,柳眉杏眼,鼻如腻脂,英气之中带着几分柔婉的气息,她穿着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裳,虽非麻衣,却似在为人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