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毒牙(下)(第2/3页)

“那是自然!届时奈何桥上,当与右相痛饮三百大碗!”贺唯一哈哈大笑,冲着定柱伸出手掌。

“不醉不休!”定柱含着泪,与他当中击掌。发誓这辈子要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两个人都做出了最后决定,心情反而变得无比轻松。就在此刻,舱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两位大人这是何苦?谁说此战有败无胜?某有一计,定可令朱屠户死无葬身之地!”

“谁?”

“滚进来!”定柱和贺唯一两个大惊失色,相继厉声断喝。

因为距离敌军尚远,士气有低糜得厉害,所以最近一两天,他们二人便太没严格强调军纪。但除了极少数核心人物之外,寻常将领也有自知之明,轻易不会登上主帅的座舰,更没本事和胆子躲在门口长时间偷听。

“末将李汉卿,拜见两位丞相大人!”门外的人笑着入内,声音听上去宛若毒蛇在阴影里吐信。

“你来干什么,谁让你上船的。左右,为何不替他通报!!”定柱一看到李汉卿的脸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后者乃是脱脱的书童,出身极其卑贱。偏偏后者又没有自知之明,总是喜欢往蒙古勋贵堆里扎,还每每乱出风头。当年耐着脱脱的面子,大伙打狗也得看主人。可如今脱脱尸骨早已冷了多年,此人依旧不知道进退,就实在有点自寻死路了。

“右相大人勿怪,是属下欺骗他们,说是奉了您的宣召而来,所以他们才没有敢打扰您!”李汉卿根本不在乎定柱眼睛里刀子般的目光,笑着拱了下手,慢吞吞的解释。

“你竟敢假传军令,你,来人,给我将其拿下!”定柱闻听,愈发火冒三丈。用力拍了下船舱壁,就命令亲卫入内抓人。

“且慢!”李汉卿却抢在侍卫们冲进来之前,用脚踢上了门,随即,用屁股牢牢将舱门顶死,“大人且听我一言,若是此计不堪用,末将愿领军法,并且拱手交出三千训练齐整的火枪兵。若此计堪用,还请两位大人莫再计较李某的出身和先前的失礼,赐给李某独挡一面儿之机!”

“你?!”定柱被李汉卿胸有成竹的模样唬得好生犹豫。侧转头,用目光向贺唯一问计。

“外边的人先退下!”贺唯一本着死马且当活马医的想法,出言喝退了门外的亲卫。随即,又笑着向李汉卿点头,“说罢,你有什么计谋尽管现在就说出来!若是有用,本相保你独领一军便是!”

“多谢左相成全!”李汉卿收起屁股,郑重向贺唯一施礼。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定柱,“右相大人意下如何?”

“他的话便是我的话!”定柱狠狠瞪了李汉卿一眼,铁青着脸做出承诺。

“两位大人,可知朱屠户在伪宋那边被封何爵?”李汉卿笑了笑,像考蒙童一样,循循善诱。

“当然是吴王,这个全天下谁人不知?”定柱与贺唯一双双皱眉,猜不出此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蒙汗药。

“那两位大人,可知昔日吴王夫差因何而死?”李汉卿笑着点头,做出一幅高深莫测模样。

“这个……”定柱与贺唯一以目互视,双双沉吟。作为他们这个级别的高官,当然不会相信民间谣传,夫差是因为过分宠爱了西施才导致亡国。而按照正史记载及他们的眼光判断,当时夫差为了跟中原诸侯争霸,不顾自身实力领倾国之兵北上会盟,才是真正的关键。吴国原本就是后起之秀,历史底蕴与国土面积,人口数量,都跟楚国、秦国、齐国这些五霸没法相提并论。而身后还有蛰伏着越国这么一个世仇……

猛然间想起越王勾践靠偷袭灭掉吴国的典故,二人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朱屠户被封吴王,又在后路不靖之时贸然兴兵北伐,不正应了昔日吴王夫差的覆辙么。而此时此刻只要有人从南方趁虚杀向扬州……

目光同时一亮,旋即,二人又惋惜地摇头,“刘福通非鼠目寸光之辈,大元朝廷已经被他羞辱过一次,不能再去自取其辱!”

“桑哥失里已经去过一次了。朱重八当初不肯上当,此刻忙着趁机席卷湖广,更不会轻易回头!”

“两位丞相,可曾忘了,谁曾经向朝廷请封越王?”李汉卿丝毫不以定柱和贺唯一两人的否定为意,摇了摇手中的纸扇,继续低声提醒。

“你说是张士诚?!”定柱和贺唯一再度打了个冷战,异口同声地回应。“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汉卿没有反驳,只是笑着反问。

想当初,脱脱兵进淮扬时,张士诚曾经与朱屠户割袍断义,并且自封为吴王。但随着淮安军将董抟霄和脱脱两个相继击败,张士诚又果断向朱屠户认错,放弃了王号,发誓这辈子要唯独大总管马首是瞻。

双方表面上重归旧好,实际交往中,却再也回不到从前。淮安军随后的每一次在江南的军事行动,都对张士诚暗加防范。而张士诚为了自保,也几度沿着海路,偷偷向大都输送粮食,以求赦免当初的罪行,被招安封官。

只是张士诚要价太高,总是想用几船粮食,就换取越王这种一个字的显赫封爵,并且还不肯拿出足够的诚意,率领麾下兵马易帜。只想得了封号之后,继续左右逢源。而大元朝廷又瞧不起此子那幅首鼠两端模样,始终拖延着没肯答应。如果眼下定柱和贺唯一,以左右丞相的身份,派遣使者从海路赶赴杭州,加封张士诚为越王,准许其世袭罔替。作为回报,此子未必不肯做一会越王勾践……

“不可能!张士诚胆小如鼠!”反复思量,定柱与贺唯一依旧继续摇头。

“要是答应出兵,当初他就该答应桑哥失里,而不是等到现在!”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朱屠户的兵马都集结在淮扬,张士诚如果胆敢与朝廷明着勾结,朱屠户立刻就可以提兵过江灭了他!”李汉卿撇撇嘴,冷笑着提醒。“而现在,朱屠户麾下主力全都出征在外,留守淮扬的只有区区一个第一军团,还分出了半数兵马去防备赵君用,内部空虚无比。况且,假使朱屠户北伐成功,这天下,肯定就再也没他张士诚的份儿。以他的志大才疏,又肯心甘情愿低头做小?!”

这,才是最致命的原因。越是目光短浅,志大才疏之辈,越不会放弃眼前利益。就像夜猫子守着自己的死老鼠,明知道路过的大鹏鸟看不上,也仍然要对着天空张牙舞爪。

定柱和贺唯一都看不起张士诚的为人,但是,却被李汉卿的话说得怦然心动。相互看了看,本着稳妥起见,又相继质疑,“可如果让张士诚趁机做大,岂不又是一个朱重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