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个小风车(第2/3页)

从来到这个福利院开始,就一直盘旋在穆晗风心底的念头,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证实。

他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在喉咙口,压得快喘不上气,两只手牢牢攥紧,又慢慢松开,最后,穆晗风哑声问,“他们…是什么时候丢下你的?”

童澈顿了顿,轻声回答,“我13岁的时候。”

准确来说,是他13岁分化之后的第三天。

他当时分化不在家中,出了问题昏迷不醒,后来不知道被哪个好心人救了,再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救他的好心人,也更不会有他的家人。

他自己下床出了病房,被医生发现,又按着做了检查,他本来不愿意做,因为没有钱付费,却被医生告知早已经有人替他付过了所有的医疗包括检查费用。

这十年,童澈当然也想过找到那个人,可世界太大,即便只是阳城这一座城市,也有上千万人口,他除了记得那人说过的两句话以外,什么都不知道,又上哪儿去找?

大概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把这份收获到的善意,再好好传递出去。

当时医生检查过,他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健康,可唯一的问题,就是患上了信息素紊乱。

医生告诉他这个病离不开抑制剂,好在当时那个好心人在他的医院卡里充了很多钱,医生便把剩余的钱都开成了抑制剂给他,大概够用一整年。

当时刚刚分化的少年童澈,提着一大袋抑制剂回家,得知距离他分化前跑出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在路上,便忍不住想,回家会面对什么样的一副情景。

他想童凝和叶怡会不会着急,会不会看见他又哭又笑,又或者是把他狠狠臭骂一顿。

但后来想了想,又觉得大概臭骂一顿最有可能,前面的两个,大概是他弟弟失踪两天才会有的待遇。

只不过,童澈唯独没有想到,他真正回到家,迎接他的,竟连臭骂都没有。

童凝叶怡,还有他的“好”弟弟,三个人看见他从外面回来,都是满脸惊愕的。

整整两天两夜,他们甚至不知道童澈曾经出去过。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三口之家,习惯了童澈是个多余的,像空气一样的存在。

而当时的家里很乱,地上摊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叶怡一句话,就决定了他以后的归属。

叶怡和童凝两个人因为工作变迁,要转去海城定居生活了,早在一个月前就下了通知,他们就开始给童澈的弟弟联系海城的学校,办理转学相关事宜。

当然,也早在那时候,他们就决定了彻彻底底放弃童澈,要把他送去福利院。

童澈到现在,都记得在福利院门口,叶怡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爸爸妈妈赚钱很辛苦,要攒着给有用的孩子花。”

童澈当时很想质问她,“你们究竟凭什么就断定我没有用?!”

但最后,他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转身跑进了楼里。

从他分化到被送进福利院,前后不过三天,这段经历,童澈现在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比剧本写得还戏剧,也是真的心酸。

心酸到他不忍心告诉穆晗风。

这就像穆晗风当时给他讲自己的过往的时候,也是有很多一句话带过的。

不是不愿意敞开心扉,只是往事已矣,说出来也不过是给对方平添难过。

因此,童澈掠过了自己分化出问题又被救,也掠过了一回家就发现他们已经准备离开了,只和穆晗风讲了结果,“他们举家去海城了,把我送来了…”

童澈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最后五个字,“送来了这里。”

穆晗风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举家”。

很显然,童澈早已经把自己划出了那个“家”。

穆晗风深深呼吸了一口,吐出口压在心头憋闷不已的浊气,把童澈抱得更紧,“乖了,以后都有男朋友在了。”

童澈埋在穆晗风颈窝,用力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海洋气息,感觉自己被往事牵动的心神,就又一点一点舒缓下来。

真好。

他遇到穆老师了,就都好起来了。

讲到这里,后面的就好说多了。

当时童凝和叶怡离开,一分钱也没给小童澈留。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时候正赶上有人给福利院赞助了不少钱,他后两年,一直到十六岁的抑制剂,也就这样勉强有了着落。

可童澈也不敢真的一周打一次,他一般会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判断,能忍就忍一忍。

但这个忍耐的过程,必然是极其痛苦的。

童澈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布满伤疤的手腕,掠过了最深的那一道没提,指着其他相比起来比较浅的,不会致命的伤口说道,“这些,基本都是那时候留下的。”

为了忍耐发情带来的痛苦,就又另一种更为尖锐,更为极端的痛苦来遮掩,来分散注意力。

穆晗风指腹在那一道道伤疤上摩挲着,心脏都仿佛揪了起来。

童澈假性发情那次,他亲眼所见,知道不打抑制剂,会有多难受。

可他却没想到,在这难受之上,还能有更难受。

想象着小小一团的童小猫,一个人蜷缩在阳台角落里,因为发情难受得浑身发烫又疲软,却还握着把刀,割破自己的皮肤,用这样近乎残忍的方式逼着自己清醒…

穆晗风就觉得喉咙口又泛起了浓重辛涩,快要呕出血来。

可最后,他却也只是生生压下了满腔血气,敛眉问,“治不好了吗?”

“不太容易,”童澈笑了笑,解释道,“主要是拖得太久,错过了神经修复的最佳时期。”

小时候被童凝打过,落下一次病根。

后来一次次自残,割得深了又伤到神经。

再后来,16岁开始出去打工,也从来没好好上过心。

一直到19岁开始做练习生,生活过得稍微好些了,才想起来去治,却已经晚了。

见穆晗风一直没出声,神色晦暗不明,童澈又松了语气去哄他,“其实现在这样也不碍什么事,就是吃不上劲,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气了不少,不过,不是有你在了吗?”

穆晗风知道他有意宽自己心,敛了神色,无奈叹口气,配合应道,“嗯,娇气就娇气,男朋友宠着。”

只是话虽这么说,穆晗风还是记下了今晚就去让云苏联系最好的神经科医生,顺便…

穆晗风垂下眼睫,顺便,也要打听打听童澈那对所谓的父母和弟弟,现在过得怎么样。

听穆晗风这样说,童澈明显放松了不少,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想起什么,他忽然转头,弯下腰仔细扒着旁边的墙根看。

穆晗风注意到了,问他,“怎么了?在找什么?”

童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两眼就又直起了身,解释道,“我以前,以前在这边刻过字,不过刚想起来,前几年这里重新刷过油漆,现在已经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