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四马乱蹄,皇帝难辩白(第2/3页)

同样很遗憾,除了许五妹脑袋扎得更低,似乎在为“大叔”的直白而不忍,以及马千悦依旧沉浸在自己居然跟各位娘娘并作赏月的惶恐里外,其他媳妇们依旧一言不发,就盯住了李肆。

李肆垮脸道:“这事……真的很难一下跟你们说清楚。”

喀喇一声,三娘磕开葵瓜子,淡淡道:“试试。”

李肆近乎呻吟地道:“总之……我跟那茹喜,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没错,茹喜,今夜媳妇们组团来刷李肆,就是为了茹喜。

这事是三娘开的头:“咱们妇道人家是不该干政的,不过这事天下人都在咬耳朵,咱们也不能再充耳不闻了。”

朱雨悠语带讽刺:“官家,为什么要停下大军!?不仅是第七军,北面的蒙古骑兵,关内的第一军,全都停了下来?官家是不是还发了十二道金牌啊?”

安九秀有些神展开,说话也模模糊糊:“咱们家可是全……全……收,所以……那个……不能入宫。”

萧拂眉慈悲地道:“只要她现在一心向善,咱们也不必细问过去的功罪,就让她跟着我修行吧。”

关蒄一如既往地维护李肆,只是角度让李肆有些抓狂:“那些传言是真的话,茹喜还真是个奇女子,咱们绝不能亏待了人家!”

四娘则是急得发疯:“到底什么才是真的!?难道她当初并没有骗我,可因为官家要掩护她,所以才骗我说她是在骗我!?啊——为什么满世界的人都在骗来骗去!?”

让李肆后宫起火的大事,就是自七月开始在国中盛传的流言,来自各个层面各个角度的流言组合起来,渐渐拼凑起一桩令国人瞠目结舌的“真相”,揭示了英华圣道皇帝和满清慈淳太后关系的真相。

首先是慈淳太后留给阿克敦的请降条款泄露了,这一点倒不意外,甚至该说是必然的。

以此请降条款为基础,开始有了诸多发挥,而方向全落到早前已沉寂了许久的旧事上:大清慈淳太后茹喜就是圣道皇帝早年在满清宫廷中埋下的内应。

展现这个方向的流言片段异常丰富,民间还出现了若干说书段子,什么“校场演兵吐心声”、“香阁密谋定大计”,都把茹喜描述为受圣道皇帝感召的反清烈女,为了完成圣道皇帝的嘱托,毅然舍身谋大业,打入满清内部,与圣道皇帝里应外合,一步步爬到太后高位,现在则是到了大业将成的最后关头。

这说法早年就有,可那时多是大家说来一笑的调侃话题,并不当真,现在卷土重来,国人八卦之心顿时沸腾了,除了说书段子,甚至还出现了一系列以“清宫英后”为主题的小说,官府全力查禁,都没能尽数封杀。

这般传言原本也只局限于八卦范畴,可鞍山大战结束后,皇帝下令全军停步,事态一下就燃了,八卦传言瞬间起爆,变作政治谣言,但凡有点见识的都清楚,民间的政治谣言,往往就是上层的政治真相。

连乡间老农都在说:“咱们的红衣为啥要停步啊?因为武卫军那帮顽固鞑子被消灭了嘛,这下万岁爷就能推着太后在鞑子身上榨到更多好处,让他们乖乖听候发落了。”

瞧,传言的威力就是这么大,国中不少民人甚至直接称呼茹喜为“太后”了。

这当然不怪那些民人愚昧,谁让这三十年来,李肆对茹喜的态度,自表面上看去,总是扶持多于惩治,而茹喜对李肆的态度,总是恭顺多于抗争呢。

即便是两年前的民乱和北伐时的团结拳之乱,似乎也可以归罪到死硬派满人身上,那什么满州五虎将在辽东那般猖獗就是最好的例证……

现在好了,连三娘等人都开始怀疑李肆跟茹喜的关系,准确说,是再度怀疑,两人是不是玩一场埋了三十年伏笔的大大棋局。

李肆的澄清没有太大作用,三娘点出了关键:“你可以从……为什么要大军停步这事上开始。”

为什么要大军停步!?

就因为这事很难解释,所以李肆面对媳妇们,才觉得异常棘手。

北伐之后,舆论纷纭而起,再有同盟会沟通北进的国人各股势力,本就相当兴盛的英华“传媒产业”再度迎来爆炸性发展。由昔日门下省新闻司升格为中廷直管的“登闻院”在月初统计上半年报刊令状发放情况时,震惊地发现,英华一国现在已有一千七百多份报纸,五百多份期刊,还不包括各县府、学院、行会和社团自办的那些无广告经营权,免费派送的非正式报刊。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舆论”在迅猛壮大,发展最猛的一部分舆论来自最底层的一般老百姓,在他们眼里,政治谣言和绯闻八卦没太大区别,而鼓噪李肆与茹喜这种“非正常关系”的谣言,就来自这一部分“平民舆论”。

平民舆论的崛起开始让国中舆论分化,当三娘等人跟大部分国人被谣言扰动时,她们并没注意到来自另一部分舆论的争论,这是主要由参与政治的精英阶层所汇聚而成的舆论体,它还没有与新生的平民舆论完成对接。

这争论是由还没来得及撤销的通事馆北京总领馆收到的一份“正式外交文件”所引发的,“正式外交文件”是通事馆的说法,通俗的说,就是一份同时盖有满清慈淳太后和道光皇帝大印的诏书,诏书以精炼文辞,概括了阿克敦早前所述的请降条款,实质就是一份正式不能再正式的投降国书。

如果哈达哈黄泉有知的话,对这份国书也许会有什么意见,国书是在八月二日送达总领馆的,那时他跟阿桂、兆惠、高晋等人正激情澎湃地在鞍山沙河北岸筹备抗敌大计呢。

满清正式请降是好事吗?

当然不是好事,先不说这不符合李肆和国中激进派的期望,此事还唤醒了温和派,让他们敢于发声了。看,满清已经投降了,开列的桩桩条件已是卑躬屈膝至极,再打下去,不管是绝族还是迁族,不仅有违仁人大义,将士还要流血,国人还要流汗。

温和派还不止是单纯的仁义说教,他们也提出了极其现实的问题,满人还控制着盛京大半地界,数十万汉人以及数十万被逼入了汉军绿旗的汉人还处于满人控制之下。如果把满人逼得退无可退,河北大地的血雨腥风,很有可能在盛京再度上演。满清那份国书里也委婉地提到了辽东汉人问题,这未尝不是一种威胁。

如果把李肆所主导的灭满之势比作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那么温和派这匹马已经在拖马车的后腿,而激进派那匹马却又在偏离方向。北伐刚起时,国中就出现了近似于纳粹的族群优越论,到此时,这论调更为成熟,开始系统地以血缘传承为基础,阐述汉人为什么优越,满人等夷狄为什么野蛮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