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一章 崤山古道,迷雾修罗场(第2/3页)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道口显露红衣身影,高起举手,只待红衣前队抵达关前,就挥下手臂,鼓号出击。

这手举起,就一直僵着了……

二十分钟前,古道上,正急行军的红衣官兵被两侧石壁压得心中忐忑,一个参谋看看石头路面显出的依稀车辙,吞了口唾沫,对他的长官,陆军六十师统制江得道嘀咕道:“这是死地啊,北面不说了,这南面的雁翎关古道,也埋了不知多少将兵……”

江得道不在意地哦了一声,眼中只有前方的雁翎关。

早年就是个船工的江得道没什么文化,在陆军学院历次进修,文史课的分数都是垫底,但这崤函古道还是很清楚的。

作为谢定北麾下河南方向先锋,江得道带着他的师一路东进,穿州越县,目标直指洛阳。从阌乡、灵宝一路杀到陕州府城都没什么激烈抵抗,甚至都没遇到过百人以上的清军阻击。战旗所到之处,满清文武官员不是逃就是降,原本警惕万分的函谷旧关也顺顺当当过来了。

现在冲到隔在陕州和渑池中间的崤函古道,江得道的提防已经没那么重了,当先锋营在硖石关遭遇清军激烈抵抗时,他也很快作了决策。

江得道认为,在硖石关抵抗的清军要么是零散部队,要么是河南清军精锐。如果是前者,没必要跟那些不知死活的死硬分子纠缠。如果是后者,硖石关是设伏的上佳之地,很容易阴沟翻船,而且在硖石关后还有南硖山大关,并成两硖雄关,更不必在此跟清军死耗。

总之他的决策就是以先锋营佯攻硖石关,自己则亲率两营主力绕道雁翎关,直扑洛阳城。

此时行在古道上,江得道虽如教典所教导的那般,将各种可能性都过了一遍,可遭遇大队清军伏击这种可能性却没在脑子里留住一丝,他正忙着估算雁翎关的清军会耽搁他多长时间。

前队将近雁翎关,营指挥来请示是否不必再照操典按部就班进攻,而是就势急进,江得道犹豫了。

要照操典来,前方侦查戒备,后方火炮展开,全套做足,怎么也得大半个时辰,这时间足够两营三千人穿越关隘了。

就连刚才心中打鼓的参谋也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不能再死搬教条,再说操典本身都有规定,在特殊时刻需要丢开操典,相机从事。

江得道眉毛扭了半分钟,耸肩道:“没办法,谢帅严令,不守操典,以败战论处。”

谢帅……谢参将是个混蛋!

这话出口时,江得道几乎都能听到身边所有部下的肚子里都在狂骂,因为他自己也在骂。

“宁停三分,不抢一秒。为什么会有操典?就是大家照着操典办,就不会出什么大错。战机丢了就丢了,咱们不心痛,但是无谓的牺牲,哪怕只是一个人,都是难以忍受的。”

谢定北在军议上的讲话还在江得道脑子里绕着,那时的谢定北真像是只嗡嗡不停的苍蝇。

“不要以为北伐必定势如破竹,北伐是深入敌境!陛下可以把北人当作同胞,平民可以把北人当作同胞,可对我们来说,北人都是敌人!是疏忽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让你送命的敌人!”

谢定北很是危言耸听了一番:“当年童贯北伐,为什么会大败?不就是以为北人会箪食壶浆迎王师么?结果呢?数十万大军化为乌有!所以啊,千万不要心怀什么王师北上的想法,那是文人涂抹的东西。要为部下的安危负责,要为陛下的北伐大业负责!”

接着谢定北一转脸,和煦之色顿消,换上森冷如阎罗的黑脸:“行军作战,一切照操典办!你们这些师营主官可以决定打不打,打哪里,但怎么打,你们无权玩花样!”

就这么,谢定北给他的西路军唱起了人人痛骂的紧箍咒,占地多少、进军多快,这都是其次,谁要不守操典,肆意行事,他就要拿掉谁。

骂归骂,大家还是得听话,一方面是军法森严,另一方面,谢参将这家伙神得很,还是别跟他对着干的好。而江得道更是谢定北的老部下,早年跟着谢定北在湖南统领当地民勇,参与湖南大战,自不敢越雷池一步。

尽管心底里有一千只耗子在挠着,想要让部队一口气冲上雁翎关,可江得道还是压住了冲动,无奈地吩咐部队,照着操典关于攻击坚关天险的条令行事。

前线侦查,战场勘查,设定火炮阵地、步兵集结地,编组攻击波次,一整套程序运转起来,有老于条令的各部参谋和军士在,三千人的部队仍如一人般转动。

常规程序之外,让江得道最恼火的一项程序也不得不进行,那就是热气球侦查。他带着两个营,这是师级单位,而要攻打的雁翎关又是雄关天险,两项加在一起,不用热气球掌握整个战场,就是违反最新一版操典。

江得道真没存一点侥幸之心,瞧他宁愿用四辆马车拖着一个热气球哨望组过来,而不是换成四门火炮就清楚这一点。上古道时就让气球组做好准备,更证明了谢定北的紧箍咒是多么有效。

短短十来分钟,热气球就缓缓升空,当这具师级单位专用,只能载一人的小号热气球升到十来丈高时,远处隐在山麓中的高起刚刚挥起手臂。

望着一具巨大的圆滚滚物事自山道中冒起,依稀听说过这东西的高起顿时大惊,手臂也僵住。而热气球上的观察哨也惊得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摔了下去,伏兵!成千上万的伏兵!正隐在石道两侧山壁后方,现在已是瓮中捉鳖之势,只等前队冲上关隘,就能截为几段,分而食之。

号角声响起,是从半空的热气球传来的,当江得道惊得浑身汗毛发炸的时候,高起也气得浑身发颤:“吹号!吹号!出击!”

此时清军的牛角号声才响起,再是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埋伏于乱山之间的清兵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堵头加封尾,还有大批清兵攀上两侧石壁,三千红衣就这么陷入到一万两千清兵的重重包围中,还无一丝纵深,前后腹背四面皆敌。

“既然不能截为几段分割歼灭,那就一股脑吃下!”

高起很快调整了心态,虽然被红衣的热气球看破了埋伏,没能将其推入十死无生的绝地,可对红衣来说,眼下也是九死一生了。

枪声如雨点般响起,最初是零零落落的细雨,渐渐汇聚为瓢泼大雨,硝烟也四面而起,渐渐将这旧日战场遮蔽。

枪声初起那一瞬间,江得道心口几乎快碎成了冰碴,接着又缓了过来,心中就在喊着:谢参将,谢大将军,你真是有气运在身,能洞烛先机吧!如果不是你下了这紧箍咒,再过一会,部队就要被清兵拦头截尾掐腰,散做几段,被敌潮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