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第2/3页)

“区区小兵也敢为难我,他们真不知我白道隆是谁!?”

白道隆觉得很伤面子,决定维护自己的尊严。

“让他们的官长来见我!”

白道隆的吩咐由管家传达给现场的红衣军官,为了强调主人的情绪,管家的下巴扬得很高。

“听你的口音……也是旗人吧,怎么这么不长眼呢?军令?军令难道不是上面交代下来的?我们老爷跟上面……”

管家指了指天:“最上面的关系非同一般,眼下主动来投,那是多大的喜事,出了什么篓子,你这么个小小都尉能担得住?”

肩上扛着四颗银星的红衣都尉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复杂起来,他蹙眉道:“我们之前是旗人……这么着吧,让白大人先等等,我再去问问上官。”

管家随口问道:“你们上官是谁?什么品级?怎么这么拿大,都不来亲自接我家老爷?”

军官道:“张统制无权交涉,他正在等吴兵备,还请白大人稍待……”

闸口后方的署房里,一个浓眉飞鬓,气势慑人的中年军官正抱着胳膊敛目沉思,见他肩章绣着一颗金龙章,正是位准将。都尉急步而来,踏步行礼后再道出那管家之语,他猛然拧住眉头,眼中喷出炙热怒火。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落在都尉脸上,咆哮声接踵而来:“你还当自己是旗人!?你是要丢掉兄弟们在西域浴血搏杀来的名声!?”

这准将指着闸口方向,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什么白道隆,狗屁!不尊号令,就是来袭的敌人!兄弟们手里的家伙是干什么的!?他不听话,就不会用刺刀,用子弹教会他们听话!?他大嘴张合,似乎要咬上了对方:“你知错了吗!?”

都尉脸上肿起一片,咬着牙道:“是!职下知错!职下这就去办!”

都尉刚转身,准将道:“算了,靠你也镇不住场子,我去!”

许久之后,天光大亮,一个红衣官员出现在署房里,门口卫兵扶枪行礼。

官员问:“张广泗呢?他不是该在署房里等我么?”

卫兵道:“禀报吴兵备,来人不尊号令,统制去处置了。”

江苏兵备道吴敬梓皱眉,心中升起不安之感。

闸口前,英华陆军三十九师统制张广泗双手背负,冷冷逼视着那管家,对方眼中满是不屑,让张广泗压在心口的怒火快撑裂了胸膛。

作为昔日岳钟琪辖下副将,张广泗与主帅一同投了英华,编入胜捷军出征西域,一路打到了喀什噶尔,换得了准将军衔。而后西域大军裁撤,他是第一批回内地的,统领三十九师的一个营驻守淮安府清河县的运河闸口。

张广泗与昔日主帅岳钟琪不同,没经历过那么多的心路煎熬。他只觉得,武人就是一把刀,而自己是把宝刀,若是还继续被满清那将死之人握着,那就是明珠蒙尘,由强盛之英华握着,才能快意驰骋。

尽管这心愿已经实现,西域征战是他这五十年来最畅快的时日,而他也一只脚跨入了将军门槛。但当他回到内地后,却不得不重新作一番自我认同。国中正高涨的反满风潮让他醒悟,自己是汉军襄红旗出身,这身份还阻碍着他,不能真正融入这一国。

虽说汉军旗人有禁卫十六师的前例在,国人并未将之与满人等而视之,还看作可以接纳的同胞,可那是禁卫十六师。他所领的三十九师,官兵也都是旗人,成员来自四川和陕甘旗营。在禁卫十六师的眼里,没得到“禁卫”称号的三十九师依旧是旗人师,跟已脱胎换骨的禁卫十六师不是一码事。而已升任总帅部军务次长的桂真更在各个场合强调三十九师是“旗人师”,话外之意很明显,三十九师想要获得认同,他张广泗想要真正融入英华,就必须付出更多。

揣着这份心思,当北面旗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时,张广泗自然怒火万丈。

那管家眯着眼,自以为已很放得下面子地道:“都是旗人,何苦自相为难,等我家老爷入了国,未来照应的时候还很多嘛……啊!”

最后一声惊叫,是短铳的冷冰冰枪口戳在了他脖子上。

张广泗额头青筋跳着,一字一字地道:“再不尊令,格杀勿论!”

他偏偏脑袋,身后都尉喊道:“列队——举枪——瞄准——!”

哗啦啦一阵响动,上百红衣排开队形,稳稳指住了河上的船队。血火战场上积淀出的直觉反应,以及守卫运河闸口的职责条令,让他们对官长的命令没有一丝怀疑,不仅枪口对准了船上的护卫,火枪的保险也已经打开。

管家身子顿时软了,可嘴里还硬着:“别来这套啊!我家老爷是谁你该清楚!出了什么事,当心你们皇帝龙颜大怒,你们所有人都人头落地啊!”

张广泗心中也是一晃,不倒翁白道隆的确是大人物,自己还真是动不得……等等,为什么动不得?

一个念头迅速膨胀,控住了张广泗的所有思绪。他张广泗要洗脱旗人身份,不仅可以靠付出,也可以靠态度……

这念头来得如此猛烈,几乎要吞噬掉所有理智,张广泗护住最后一丝理智,狰狞地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缴枪下船,接受搜查!否则……”

一个懒懒声音自船队中间的华丽坐舟传来:“还在搞什么呢?哟嗬,居然对我举枪相向!?我是来投你们皇帝的,可不是来当你们俘虏的,你们胆儿也太肥了吧?”

正是白道隆,他等得不耐烦,出舱看情况,却看到船队被红衣举枪对着,一腔怒意再按不住。就算圣道皇帝薄待他,怎么也能给个二三品大员的官身,你们这些小红衣就这么不长眼?

“你们有枪,我也有!”

白道隆随意地一挥手,他绝不认为眼下会起什么冲突,就是要争这口气,绝不能像现在这样,搞得好像他是自缚双手,跪地求饶似的。

船上的护卫都是被白道隆银子喂得饱饱的货色,甚至不少护卫还觉得,等自家老爷南投了,他们也能换上一身红衣,怎么着也有几颗银星戴戴,对眼前这些红衣也失了敬畏之心。白道隆一挥手,护卫们也忠实地举起了火枪。

岸上张广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中大叫一声好,接着猛然呲目大呼:“开枪!”

蓬……

先是一声枪响,张广泗的短铳开口,四分口径的子弹自线膛中喷射而出,旋转着撕裂那管家的下颌,自舌骨直透而上,搅烂了脑子,带着小半片头盖骨射出,喷起老大一团红白浆液。

管家两眼瞬间翻白,破碎的头顶热气刚显,蓬蓬蓬一阵几乎并作一声的排枪轰鸣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