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江南路,敌友难辨(第2/2页)

事实太过显眼,掌柜的狡辩反而激得民人更加愤怒。那掌柜也满心苦楚,谁让官府现在搞什么货引制呢?不花钱从官老爷那弄到货引,官府那些官差就有了借口上门勒索。

他们这些坐商卖东西得有货引,而那些贩运粮食的行商也得有货引。各路州县甚至汛塘哨卡,都借着盘查货引来吃上一嘴,层层盘剥下来,不管是行商还是坐商,开销比以往多出一倍都不止,不涨价,他们这生意还能作么?

被暴怒的民人揍得满头是包,掌柜也豁出去了,高叫道:“南米便宜量又大,龙门离这里又近,若是我们能买着,米价怎么可能高?这都是官府的错!”

不必掌柜提,民人的怒火在米铺没发泄足,都纷纷拥到苏州知府衙门,要求官府放开粮食管控,然后又被一脸鼻涕一脸泪的苏州知府引到两江总督衙门那。

李卫早就跑了,这事他可不能亲自出面。幕僚以他的名义出面,赌咒发誓拍胸脯,保证将米价降下来,这才勉强安抚下民人。

苏州抢米风波还没完全平息,杭州又起了抢盐风波,范时捷遭遇的压力比李卫还大,盐商有盐丁,盐丁有刀枪,十一月三日,杭州民人抢盐,盐丁开枪,死伤一百多人。

盐商跟米商不同,常年作粮米生意的大多是民商。毕竟利润薄,产地和市场来往繁杂,官商和皇商都不怎么深入。而盐生意利润高,盐场清晰,路线直接,而且朝廷把控,具体经办的都是皇商和官商。

盐本就有盐引,而借着严控商货之风,盐商大举“反走私”大旗,挥起大棒,清理掉了诸多私盐贩子,盐价也骤然飙升。

盐务本就是清廷严控之事,江浙其他地方都盯紧了这事,不让盐价太过离谱。盐也毕竟不是米,盐价只要没高到吃不起的地步,民人还能忍。可杭州这边,知府席万同刚被抓走,新任知府从北面来,对当地事务根本就是两眼瞎,当地盐铺一个劲地拉盐价,他也没找对路子去解决,骚乱就这么爆发了。

南北两面,粮价的对比还不怎么刺激,可盐价对比就太惊人了。堆在龙门的盐不到十文一斤,而杭州的盐,竟然高达八十文一斤。

摇着小船,从龙门买盐,运到杭州府的人络绎不绝,杭州盐商唆使盐丁在码头砍杀这些贩私盐的,却自己也从龙门买盐,这让民人忍无可忍。

烧盐铺的人群里还传出了让范时捷胆战心惊的呼喊:“反了这大清,让英华来当咱们江南人的家!”

所以他容忍盐丁开枪,同时还将此事扣上了南蛮奸细蛊惑造反案的帽子,但他连夜召集盐商,要求他们将盐价降下来。

有盐商悠悠道:“李大人,你这路子,可不合李制台和年大帅的钧令哦。咱们的盐跟南蛮的盐又不一样,钧令要咱们严控盐路,就得多雇盐丁,这本钱丢出去,盐价肯定会高,怎么降?”

范时捷真想一口老血喷在他脸上,不一样!?谁不知道你们都去龙门买盐?

再让这些盐商跋扈下去,杭州府可真要反了,杭州府反了,范时捷的顶戴甚至脑袋都可能没了。他也顾不得这帮盐商的后台不是内务府的就是宫里的,沉声道:“此事关系朝廷根基,你们不降,莫怪本宪手下不留情!”

盐商们不以为然的嗤笑,区区巡抚,能吓住谁啊。

范时捷没辄了,他嘴上说得凶,可真不敢动这些盐商,但盐价降不下来,这事也麻烦,怎么办呢?

师爷附耳一阵唠叨,范时捷两眼一亮。

几天后,杭州府的盐价降下来了,因为范时捷自己当起了盐贩子,他通过周昆来的线沟通了龙门的盛良盐业公司,组织起一帮私盐贩子,以他所掌控的城守水师营为遮护,将大批英华精盐运进杭州,终于稳住了盐价。

“唉……这敌友之势,真是难分啊。”

范时捷抚着额头,就觉得实在想不明白。

龙门港,新修的行营衙署里,薛雪对向怀良说:“如今这江南,敌友该能是分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