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瓜熟蒂落,除了个硬核(第2/3页)

尽管罗五桂只是个连总兵都比不上的小角色,尽管他的话有可能只是无心之言,但三人不敢怠慢,把海湾的船队散了,然后坐等未知的将来。

“四年多了……最初就觉你有前途,真没想到,你能走到这一步。跟西班牙人一战,惜乎我不能亲见,林亮和蓝廷桢的回报可着实让我震慑,我已是井中之蛙了啊。”

“军门诸多提点,萧胜可是受益不浅,还得谢过军门。”

“你已谢足了,这几年来,福建海疆平静,你主南朝水师,怕是出了大力。我施世骠还能在福建,在台湾稳着,也该是你说了话的,我还该谢过你。”

“此乃我朝陛下之策,萧某不敢当……”

一天后,战舰“十万大山”号的贵宾室里,萧胜跟施世骠两人相对轻语,两人之间没有一丝敌人的剑拔弩张,完全就是老相识的交谈。

但说到圣道皇帝,说到定策,施世骠一声长叹,苦笑道:“那么,现在你又是奉你那陛下之令,来收福建了?”

萧胜正色道:“这是公事,还有一桩私事。公事顺手而为,私事却是与军门有关,还没着落,请军门来此做客,就是为的这一桩。”

施世骠哈哈一笑:“顺手而为,我施世骠,在你眼里,如此不堪么?”

萧胜直视着他:“军门自有帅才,可军门手下的兵,背后的朝廷,确实很不堪。军门也知道,我这舰队刚在福建露了形迹,福州都统,就以防匪之名,向北开走。军门手下水陆三万人马,缺饷少械,我麾下只有三千伏波军,却足以扫平金厦,而后还有鹰扬军陆路并进,不出两月,就能拿到整个福建。”

他的话越来越有力,让施世骠眉头越皱越紧,“我朝取了吕宋,已握住福建的银钱外路,大半个福建的商贾都投到我朝,军门这一军一旦溃决,相信各地是传檄而定。”

“北面朝廷,这几年始终未拨钱粮,还逼着军门上缴。北面雍正皇帝的心思,天下人皆知,福建能不能保,都已跟他无关。我英华拿下福建,不定他还要长出口气。”

萧胜微微一笑:“恐怕他还觉得,我们这一国,更要因收到福建而闹腾不安。”

施世骠没有否认这些话,淡淡道:“那么你的私事,就是劝我降了你的朝廷?”

不等萧胜说话,他就摇头:“我施家枝繁叶茂,跟北面朝廷交缠得有如一体,怎么能降呢?施家为官者无数,我降了,他们可是要遭了无妄之灾。”

萧胜直言道:“萧某也知军门忠义,但正是为族人考虑,才劝军门多想一步。如果军门愿投效本朝,海军人事,我的话还是管用的。到时军门,连带军门子侄,自可驰骋海疆,另展一番大报复。我朝慑服南洋,海事正重,军门可有足足的用武之地。”

施世骠笑道:“你还是认真的啊,没这可能的。”

萧胜沉声道:“军门是汉人!我华夏既已复起,为何不能弃暗投明,为施家另来一番功业!?我不相信,以军门之能,看不到北面鞑子朝廷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一事。日后史书上的施家,会是怎样面目,军门就不多想想!?”

施世骠楞了好一阵,继续摇头:“我是为我的忠义,这跟朝廷是不是汉人的朝廷也没关系。前明不是汉人的朝廷么?为何二十万清兵入关,就打服了亿万汉人,得了这江山?那时汉人的忠义在哪里?”

萧胜恨声道:“那是不同的!如今这朝廷,也更是不同的!”

施世骠点头:“南朝确实不同,根底都变了,工商在前,农人在后,儒士眼中的禽兽地府。我自是不这么看,但我却觉得,自己怕是习惯不了,总觉得不知道是在为谁卖命,那滋味不好受。”

萧胜按捺不住火气,怒声道:“卖命!?军门你为雍正卖命,换来的是什么?福州都统尚桂领军退到分水关,闽浙总督满保的兵堵在伏石关和青草隘,江西巡抚田文镜的兵堵在建昌府和观音关。你的朝廷,你的皇帝,根本就不愿再救福建,根本是把军门当作了弃子!”

施世骠不愿再继续谈下去,淡淡道:“施家还有机会,我施世骠,却没这个机会。我已经老了,这辈子不想再效力第二个朝廷,即便有什么功业,后人也总要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的功业,我的富贵,全是从北面朝廷来的,这是大义,我不能违的。”

他目光变得悠远:“旁人唤我福建王,东南王,猜我不是有南投之心,就是有自立之意,可我既是汉人,就该守汉人之义。”

听施世骠如此决绝,萧胜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

施世骠再道:“我也说了,施家还有机会,你真念昔日相交之情,就帮我护住一个人吧。”

接着他举杯道:“再求一事,记得将我的尸首转交家人。”

金厦海面炮声隆隆,水柱零零星星溅起,岸上却是烟尘漫天。“十万大山”号的舵台上,一个年轻人正不习惯地摸着没了辫子的后脑勺,两眼发红地看向岸上。那里有他的父亲,有他的四个兄弟。

萧胜放下望远镜,问这个年轻人:“廷舸,恨我们吗?”

施廷舸,施世骠的庶子,年方二十岁,他沉沉地摇头:“我恨父亲和兄弟们的大义,逼着他们不得不死的大义,为什么跟汉人之身凑不到一起。”

萧胜叹气:“你没必要想那么多,需要做的,就是多娶几房,多生几个儿子,把你爹那一房的血脉传下去。”

施廷舸沮丧地道:“我只是个庶子,我娘是个洗洒丫鬟……”

萧胜不以为然地道:“那有什么,去天庙扎根,施家不认,老天爷认,对了……”

他转向身边的孟松海:“处置尸体多留意些,比照我们自己人的标准。”

孟松海不解地道:“既是如此顽愚,那就是铁心为鞑子助纣为虐,为何还要如此善待?”

萧胜叹气,语气里满是愤懑:“他们终究是汉人,让他们死战到底的东西,终究是我们汉人所倡的大义,这让我更恨鞑子,多少好男儿,血不能为华夏而流,都是鞑子跟那帮腐儒狼狈为奸的恶果!”

炮火越见猛烈,就在施廷舸朝海岸方向下跪叩首的同时,另一艘海鲨舰上,蓝廷桢和林亮也在蓬蓬叩首。

施世骠不降,是因为他不能降,不仅有三个儿子在北面,施家也在北面撒开了太多枝叶,他不能连累这些人。而他这个汉人出身,握有兵马军政实权的靖海将军,丢了福建,也没处再逃,雍正会很乐意将他明正典刑,再借机将施家在北面的枝叶好好修剪一番。他可没法跟福州都统比,人家是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