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当不起的忠义(第2/3页)

此时众人才彻底醒悟,原来是李肆将这新会,变成了人心之战的战场,以此来看,他根本就不想拿下这新会县城,而是将这新会人当珍禽异兽困起来。

张汉皖的担心是军事上的,可李肆也已安排好对策,新会卡西进要道,这没什么,直接在县城外修兵站,有新兵营逼困新会,外加这帮人为求活命,不顾廉耻,怎么也不敢出城攻杀,根本就不怕后勤受扰。

能摆脱新会这处又粘又臭恶心死人的地方,龙骧军诸人心怀大畅,杨俊礼却还有一分担心,新会人据城死守,驱妇孺挡炮,他们就围而不攻,绕道而过,那其他地方要有样学样,那该怎么办?

“新会这般耀眼了,其他地方的事,天下之人,该是无心也无眼去看。”

天王府参议彭先仲带着教导营来了,新会和崖山两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建设,需要调动大量工商力量,必须得由他这级别的人物出马。听到杨俊礼等人的担忧,他如此回答着,虽然没有直说,但龙骧军诸人都心中一震。

“这该是第三桩妙处吧,天王果然不是晋王。”

杨俊礼感慨不已,李天王知人心真是透入骨髓!

张汉皖和郑永等人相视不语,也都心里有数,这话彭先仲说得委婉,也确实不好公开说,新会就是盏明灯,将天王和英华军的“仁心”高高亮起。天下之人,勿论内外,都只看到李肆在新会仁至义尽,好人做得已经直追宋襄公。新会的光芒如此耀眼,哪里还顾得上看其他处?他们攻城略地,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屠城之事自然是不能干,可再有地方像新会这般行事,那自然是不必再如新会这般顾忌。

“我觉着吧,其他地方也不该再有这种事,毕竟这般无耻的人,终究也是少数。”

杨俊礼的预测成真,十二月初七,他们离了新会,一路西进,新宁、开平望风而降,而在恩平,他杨俊礼也过了一把孤身入城,亮故国衣冠而收拾人心的瘾。短短四五天,龙骧军就推进到阳江一线。

龙骧军西进了,新会依旧被重重围困。

“俗话说,道亦有道!这般人连妻儿老小推在前面,还满口念着圣贤书,他们忠的朝廷就是这般货色!?禽兽都知道卫护骨肉血亲,鞑子果然是鞑子,呸!”

新会县城北面和西面是新建的崖山训练营,孟奎带着他的三四千粤东贼匪入住,见识了新会人的面目,孟奎吐着唾沫,这帮往日靠劫掠为生的惯匪也都嗤笑连连,觉得自己的形象也高大起来。

“咱们老百姓就知道埋头过日子,是哪个朝廷来收钱粮都无所谓,你说这新会人图的是啥?”

“他们要为北面那个朝廷尽忠呗。”

“尽忠?那也该兵将官爷来拼命吧,再要多一些,总该男人丁壮站出来吧?怎么把妇孺还推出来挡炮换粮食?现在又让那帮读书人在城头日日读书,这么个尽忠法子,可真是新鲜。”

“哪是为什么尽忠,不就是为保他们自己的小命么,人都能吃,把妇孺当成保命的筹码,这算什么?”

“嘿……别说狗了,狼都还要护自己的母崽呢,这帮人,连狼都不如。”

“我看就该把他们屠了作人肉包子!”

“咱们是人,哪能学着他们行事?不过……天王还真是仁义,这帮人就不配活着!”

新会县城南面和东面是搭起来的工营,数千工匠聚在这里,不仅要修兵站,还要建“纪念馆”。被新会人推出来换粮食的妇孺也被安排在这里,帮着缝洗浣做饭。工匠们不仅从“宣传兵”那得知了新会之事,这些新会妇孺也以自身的遭遇在无声的陈述,让这些老实巴交的民人也天天朝县城吐唾沫。

一道高墙渐渐成形,将新会县城彻底隔开,夯土为里,青砖为表,巧匠在画师的指点下,将不同色的红砖镶在墙里,凑出一幅幅画,也引得不少读书人慨叹不已,他们大多是李肆新朝地盘里的本地士子,不愿为李肆效力,也不舍家业,都学着前明遗士那般,在乡野隐居。

听说新会人忠烈,竟然挡住了贼军之势,不少读书人都心潮澎湃,来了这里,想为新会人打气。原本听着城头那士子的诵书声,还觉得有一番热血慷慨,可从新会妇孺那得知了事情本貌,再见了这高墙砖画,一个个幡然醒悟,都觉得这些新会人太过无耻,连带的,也对自己心中那点“忠义”产生了怀疑,为何这般禽兽不如之人,也会是北面那朝廷的忠义之民?

“应该聚精兵出城而战,毁其高墙,驱其工匠!”

新会城头,雷襄咬牙向城中要人说道。

城外贼军“声势浩大”,不仅增兵,还在修高墙炮台,已经有红衣大炮被安放在修好的炮台上。城中要人都被吓住,聚在城头商议对策。他们并不知道,四面而起的营寨,只有两面是兵,而且还是新兵,其他两面,只有几百负责警戒的巡丁,而那些炮台上的炮,都是从广州等地拉那装样子的旧炮。

雷襄的意见很简单,他再不愿附从新会人的忠义,而是要推着新会人血战,践行他所认为的忠义。

“那可使不得……贼军怕是乐见咱们出城而战!”

“还是学以前那般,让民人出城拆墙!”

“那是墙,不是李定国的草木!”

“还是跟贼首商量下,咱们城里还有妇孺,全押出去,换得他们停建炮台。”

“他们不愿呢?我看索性押妇孺上城,宣称他们若再修炮台,我们就杀自己的妇孺,贼军不是仁义吗?看他们敢不敢背这罪名!”

其他人则在争论不休,甚至有人提出了跟吃人本质无差的意见,听得雷襄目呲欲裂,有那么一刻,他都恨不能手刃了这帮人。

“魏千总!我命你聚兵出战!”

他再不愿跟新会人聒噪,直接给魏千总下令,可魏千总却沉默地摇头,城外贼军上万,出城而战就是死,他的目标只是守住新会县城。

“既不愿战,本县也不愿尔等再犯往日之罪,本县决议,降!朝廷日后要问罪,本县一力担之!”

雷襄再忍不住,说出了他的打算,这打算公私都有,既是不想再让新会败坏人心,又是想保住他和妻子之命,就算保不住,也绝不愿以后面对吃不吃人的选择。看贼军修墙架炮,显然是铁了心要久围,不战又不降,那么下场就是……吃人。

一个降字出口,众人沉默,过了好一阵,练总余希爵咆哮出声:“雷县爷,我们新会人,为全忠义,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让我们降!?”

他父亲余铭福腰直了,眼睛也不花了,高声道:“好好!父母大人说降,咱们就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