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叶酌颇为稀奇“你能破阵?”

老板道“我本擅长阵法,只是刚刚那情景让我有几分留恋罢了,一时不忍离去。”

叶酌默然“这阵法应该反应这最想看见的东西吧?陈太傅的理想居然是在书店里默书吗?“

老板似乎完全掌握了梦境的规律,居然凭空抓出了一把扇子,摇了摇,吹起鬓角一缕杂毛,道“非也,在下的愿望是门前桃李芬芳,为天下好学者之师,有什么比著书立作更能教育世人的呢?”

谈话之间,这便又是其他人的梦境了。

叶酌环顾四周,人也不见一个,更不用说梦境主人了。他敲了敲树干,见树木枝叶繁茂,另有青竹点缀,猜测道”这里是仪山吗?梦境主人是长舟渡月的?”

老板捏了一点点泥土,道“大概不是,此地气候湿润,树木高大,应当在南方。而仪山南部的土壤色泽以紫红为主,这一块的偏黑,我想位置比仪山更南,应该是黔地或者湘南。”

黔地和湘南都不是人口密集的地方,那边的门派大多建立在山林中间,同外界交际极少,叶酌对那边的门派并不熟悉,只道“我听说那边的门派,用的法术略有些偏门,像你我这般学剑学儒的极少。”

结果他半句话说完,忽然林中忽然横出一声惨叫,只见一少年在树枝上上串下跳,抱头鼠窜道“爹,爹,我不学儒,我要学剑!我要学剑!”

林中的栖鸟给他惊的飞出一大片,少年后头跟着个中年男人,留着络腮胡,膀大腰圆,跳起来居然身轻如燕,他跟着前面的少年窜来窜去,活像只起舞的山鸡。他手里还举着把菜刀,一边挥舞,一边叫道“小兔崽子,给老子停下,我们全家供你读书,就指望你考个科举光宗耀祖,你要学剑,我叫你学个鬼剑!”

那少年抱着头,看见叶酌同老板两人,立马扑上来“道友救我!”

梦境之中,自然随心念所动,叶酌手一挽,凭空握住一柄素银色的长剑,他随意横于胸前,只听当的一声,剑尖擦过菜刀,在刃上留下雪白的剑痕,叶酌单手握住刀柄,教对面的人抬不起来,问道“碧潮生沧海?”

中年男人满脸狐疑,道”啥,别跟我在这冬瓜芝麻的,你们这些文人的玩意我不懂。”

叶酌背后弱弱是伸出一只手,接到“神……神仙宿瀛洲。”

看样子这梦境的主人,是这个抱头鼠窜的少年,也不知道是那个门派新来的小弟子。

见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又想来抓他,叶酌同老板对视一眼,错开两步,长剑劈刺,回护两招,老板则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原地。

这个梦境本就是依少年的心境而定,他看不见这儿了,那中年男人自然不见了。

于此同时,林间却自然而然的开出了一条小路,路面是平整的黄土,像是采药一类的人踩踏出来的。叶酌收了长剑,沿着小路寻去,只见一个布满藤曼的**,那少年缩在里头,老板则半只脚跨在洞里,半只脚跨出来,摇着扇子,摇头道“哎呀,出息,梦这么美妙,梦什么不好,就梦见给你爹追着教训吗?”

他拿扇子敲了敲少年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况且学儒不好吗?一册可济万民,一计可定乾坤,你们这些小孩子,没读过书的,就知道打打杀杀的。”

少年捂着脑袋“那怎么能一样,写书多无聊啊,不学剑,五湖四海到处御剑,拿那叫什么修仙啊?”

叶酌就逗他,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老板”那好,你知道梦境的规矩吧,大家都用化名,现在我是瀛洲宫主崇宁仙君,这位是当代儒门门主陈可真,你想叫什么。”

少年垮着一张脸”我也想当宫主崇宁仙君。”

叶酌当然不会和个少年心性的孩子计较,从善如流道“让给你,不过那我是什么?”

老板摇着扇子“要不你做他徒弟吧,下泉宫的雪松长老,温行道人,清冷孤高又光风霁月的,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不算委屈你。”

叶酌低头盘算“行。”

他们爬出洞穴,这少年修为较低,还不太能如叶酌老板一般随意破阵,几人就一边寻找这个梦境的破绽,一边天南地北的劈扯了一通,另外一个少年不愧是想做剑修的,三句话不离崇宁仙君,说的叶酌嗯嗯啊啊,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叶酌刚刚小露了两手,不那么高深,胜在姿态优美,观赏价值很高,按叶酌的话说就是非常适合用来逗小孩儿的那种。剑修少年见他厉害,对他的兴趣明显比对老板高,凑他身边叽叽喳喳。

“诶,您的剑真漂亮,您修为是不是很高啊?”

叶酌心道“何止是高,说出来吓死你。”,嘴上偏偏道“不怎么样,都是花拳绣腿。”

少年讶异“怎么可能?您看上去好厉害。”

老板摇着扇子插进来,不动声色的把叶酌挤远了一点“别看了,你眼神不太好,他修为绝对不高。这东海瀛洲宫里的考验是按修为来的,修为低的才会在一起,我们三个修为差不多,考的简单些,无非是破两个梦,不会伤到心境。”

叶酌隐晦的扫了他一眼,心道“破阵速度如此之快,怎么可能个低修?”

少年毫无猜忌,又问”那高修该考什么?”

老板收了扇子,笑道“过一个凭空勾出的幻境,如同上古仙神渡劫,经历别人的一生,考心魔。”

叶酌背着手走在最前面,听着他们说话,不由飘忽了一下,默默的想“说起来,我那个便宜徒弟的心魔会是什么?”

温行醒来的时候,满目只余漫天的风雪。

这一处极冷,却又不像下泉宫那般,冷的干净剔透,纯的让人生不出怨恨。此处的冷更像白狱底部一样,潮湿中夹带着如附骨之蛆般的森然。他轻轻嗅了嗅,空气中还带着浅淡的血腥味。

但因为是阵法中的原因,他眼前的一切都带着种隔雾观花的朦胧感,并不是那么真实。

旁边有人给他递上了狐裘,温行偏过头,见着一个扎丸子头,看着十五六岁左右的小童。

温行颔首“有劳。“

他方才运行了灵力,这身体空空如也,比他前些年间的还要差些,不但不能修炼,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病秧子。

那小童道“听说久晴姑娘今日登台鼓舞士气,您去看吗?”

久晴姑娘温行不认识,但往前推个千八年,若是放在凡间的话本里,那是顶顶有名的人物。传说她本是章河边弹唱的歌姬,崇宁仙君泛舟路过,停船听她弹了半宿琵琶,天光破晓之时,拔剑起舞相和。琵琶如急雨落盘,剑气叠重涛无数。

名声传开后,无数人前来听琴,这姑娘也渐渐有了天下第一琴姬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