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谍中谍(第2/10页)

苏秦见在齐国没有出头之日,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楚国撞击命运之门。那里的情况也不妙。楚国的政治是典型的家族政治,几个国姓家族牢牢地控制着政权,布衣之士很难有上升空间,而且物价其高,居者不易,阎王不好见,小鬼更难搪。苏秦在楚国转悠了三个月才获得一次与楚王见面的机会,最后不得不伤心的离开楚国。

苏秦在家修养了一段时间,信心恢复之后,又置办了一身行头,准备再次出门,目的地是西边的秦国。当时国际上的三大强国,苏秦走过了两强,就剩下了秦国没有去。这次出门苏秦几乎倾尽了所有家财,身上穿着黑貂做的皮衣,屁股下坐着气派的马车,车中放着百十两黄金。

秦国果然重视人才,苏秦没费劲就见到了秦昭王。按照事先打好的腹稿,苏秦对秦国的发展路线侃侃而谈,先夸秦国的地理环境优越,再捧秦国实力雄厚,接着为秦国勾勒出了一副宏伟的蓝图,然后收住话头等秦昭王兴奋地向自己问策。当时出乎苏秦的意外,秦昭王嘴角一撇,说道:“俺们秦国还没有做好准备工作。先生不远千里来到秦国,将秦国的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这种国际主义精神令寡人非常感动。寡人愿意改天再聆听先生的教诲。”意思是说,苏秦啊,你走吧,我对你说的东西不敢兴趣。苏秦还不甘心,又说了一大堆废文任武平定天下的老生常谈,也没有结果。其实苏秦不知道,秦昭王不是不想干大事,是没有办法干大事。秦国的军政大权掌握在宣太后,穰候等人的手中。昭王手里没有权柄,还谈什么治天下?苏秦毕竟还是毛嫩,只顾国际间的纵横捭阖,对国内的权力斗争重视得不够。三十多年以后,另一个纵横家——范雎,就是从这个问题入手敲开了秦昭王的心扉,成就了一番事业。

秦昭王说得客气,过后就不再接见苏秦,苏秦一连上了十多封进言书,都如泥牛入海。渐渐地苏秦的盘缠用尽,黑貂皮衣也磨出了窟窿。钱和闲是谋求政途发达的基本条件,苏秦从未掌握任何谋生的手段,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和受伤的心灵踏上回家的道路。

一路上苏秦的造型比济公好不了多少,和卖炭翁当有一比,形容枯槁,面目黎黑,状有归色,只有破筐里的几卷竹简还能向世人表明走来得这是个知识分子。书是混饭的凭借,苏秦爱之如生命,一直也舍不得丢弃或换零花钱。纵横家们都挺有个性,苏秦再穷再累也不丢书,张仪忍辱挨打也要保护好舌头,惠施成了落水鸡也不忘装酷到底。

苏秦此次外出失败,一下子从有产阶级掉落为无产阶级。在浓厚的商业气息环境下,一个落魄的知识分子是不受欢迎的。苏秦的心情已经够失落了,家庭也不给他丝毫安慰。老婆只顾织布,头也不会;嫂嫂爱答不理,也不下厨做饭;父母脸上起霜,冰冷得没有言语。苏秦长叹一声,“唉,人这一生。”当夜苏秦从旧书箱中找到了久违了《阴符经》,心中一阵狂喜,埋下头来开始苦读,毫不理会周围人的冷言冷语。《阴符经》是姜子牙晚年对一生辅助周朝灭商的心得体会,充满了阴谋奇计,其构思之奇崛,文辞之艰深,令无数学者望而却步。

屡次碰壁之后,苏秦心中的浮躁之气被荡涤殆尽,因此此番深造才能做到心静,气平,神专。像失败后的吴起一样,苏秦也搞起了自虐的把戏。

自虐是一种美德。人自虐,体内的巨大潜力就能喷涌而出;国自虐,就能变成一台可怕的战争机器。“头悬梁,锥刺股”是苏秦的发明。闭关修炼一年之后,苏秦像涅槃后的凤凰一样从浴火中重生。

但苏秦再次考虑外出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志大才疏的青年。10多年的失意生活没有击垮苏秦,却帮助他建立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自信长城,在以后的岁月里,无论多么艰难困苦,这道长城始终没有垮掉。

人生在世,取舍万千,有的是自己的主动选择,有的是命运的无奈安排。同样是大学毕业生,有的适合在大企业发展,有的适合在中小企业发展。当然乘大船,争龙头,占上风是每个人想法,但实际上很少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不行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小天地里干出大事业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苏秦走遍了齐、楚、秦三大强国,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某非冥冥之中天意注定苏秦的出路不是在大国,而是小国。苏秦也是这么想着。正巧这时候从北方的燕国传来消息,燕昭王设下黄金台,在全国范围内征召贤能之士。苏秦没有犹豫,厚着脸皮向父母兄弟讨要了路费便踏上了北去的道路。

趁着苏秦在路上奔波,我来交代一下燕国的情况。前文讲到,燕王哙玩禅让,引得国破家亡。赵武灵王从秦国迎立公子职,是为燕昭王(注)。之后,燕昭王将向齐国复仇定位人生的一大目标,时刻不忘磨砺复仇的宝剑。但必须强调一点,复仇的想法深深地埋藏在燕昭王的心中,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因为强大的齐国仍然屹立在燕国的旁边,燕昭王一旦弄出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马上引来齐国的毁灭性惩罚。

国仇家恨何时了,人才是个关键。燕昭王苦恼于燕国国力弱小,国际影响力有限,无法引起贤能之士的注意。燕昭王用最丰厚的年薪和最谦卑的礼节也没有招来几个国际一流人才,情绪很是低落,比想喝水的乌鸦都难受。

于是燕昭王向招来的国际著名二流人才郭隗诉苦,道:“寡人求贤求得嗓子都冒烟,怎么还是不见贤人的到来,是我长得不帅,还是燕国的无奈?”

郭隗出于一种说也说不清楚的目的对燕昭王道:“帝的周围是老师,王者的周围是朋友,霸主的周围是大臣,亡国君的周围是奴仆。想要收罗天下贤人,先从身边的开始。大王如果能从万千燕国士人中选取贤人并予以特殊待遇,天下士人必会如影而从。”

燕昭王道:“那依先生之见,燕国国内哪里才有适合当标杆的贤人?”

郭隗的回答从讲故事开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富人,爱马如命,愿意用千两黄金求千里马一匹,可是三年过去了连根千里马的毛都没有找到。后来,富翁将寻找千里马的工作委托给一位职业马探。马探干活果然专业,不出三个月就找到千里马一匹,可惜是死的。马探便用500两黄金买下马脑袋回去复命。富人很生气,责问马探:‘我让你寻购千里马,你怎么能用500两黄金只买个马首呢?我又不想拿它做标本。’马探道:‘500两黄金买个死马脑袋只是个引子,天下的千里马保有者必定认为你真的肯出大价钱,千里马不久就会到手。’果然,没到一年,富人就收购了三匹千里马。”